第172章 幽冥

我心不在焉,這一天都沒有再見到泓蕭將軍。他真的很忙,前殿中有各路神將進進出出。

傍晚時,整個泓蕭殿像是被染了一層金輝,處處都是一片暖黃。

我趴在窗欄上看著外麵的風景,涓離在我身後不知道在看什麼書。她以前哪裏會看書呢,此時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本書冊裝模作樣看起來。

我也懶得理她。

涓離忽然在我身後道:“憨子,過去的總是過去了,我若是像你似的不能忘記,那我也不能在這裏與你說話了。”

我斜眼看她,她臉色平靜,雖然是寬慰我,卻還是不忘映射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

我道:“是過去了,我也並沒有想怎麼樣。我還能抓著他不放嗎?他畢竟是泓蕭將軍,是天庭的神,真正的神。”

涓離歎了一口氣,道:“不是因為他是神,因為……你們本就不是一路的。”

我愣了一下,聽涓離繼續道:“就像我和宋臣,不是一路的。”

我道:“這話聽起來很熟悉。”

“哼,當年是誰在我耳邊聒噪的這話,你這麼快就忘了?”

我笑了笑,偏道:“你是冥府的公主,宋臣是要入輪回的魂。你們當然不是一路的。我當年沒有說錯。”

涓離翻了個白眼,歎道:“我這樣不人不鬼的幽冥公主,注定要獨孤終老嗎?”

我點了點頭,故意道:“是啊,你看起來是要孤獨終老的,倒不是因為你是幽冥公主,因為你的脾氣實在是太壞了,莫名其妙。”

涓離抬手要打,我連忙護住頭,道:“別打臉。”

她咬牙切齒地道:“你就是欠打!”

我挪著屁股離她遠了點,笑嘻嘻地道:“不過話說回來,我為什麼和泓蕭將軍不是一路的?我們明明都是神仙。”

涓離頗為不屑地呲了一聲,道:“懶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撇了撇嘴,不說話了,心中卻是淒然。涓離說我和李泓蕭不是一路的,意思絕對不是說我是那妄想吃天鵝肉的懶蛤蟆。

她有事情沒有告訴我。

究竟是不願意,還是不能?

我懶洋洋地重新趴回窗欄上,百無聊賴,道:“吃不到就不吃不到唄,還不能想想?”

南華殿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笑道:“春木仙子想吃什麼?怎麼會吃不到呢?”

我險些沒從窗欄上滑下來,連忙站起來,回身對南華殿下尷尬地笑了笑。

涓離慢悠悠起身,對南華殿下道:“你們這天庭也不是什麼都有,她想吃的東西也未必一定能吃到。南華殿下有此一問,未免托大了。”

我暗中扯了扯涓離的袖子,提醒她少發瘋,涓離卻回瞪了我一眼,惡狠狠地道:“幹什麼!”

我鬆了手,對南華殿下道:“殿下,涓離是幽冥界有名的尖牙利嘴,我們都不怎麼理她的。殿下也不必當真。”

南華殿下笑道:“冥王殿下率真無忌,豪爽直言,在下並不會介意。”

涓離笑了笑,問:“南華君這是來送我們回幽冥界的嗎?”

南華殿下微微點頭,道:“隻有十二個時辰,二位,請吧。”

說著,伸手在空中一揮,立即出現一麵水光鏡子。涓離眯了眯眼睛,拉著我的手徑直朝那空中的大鏡子走去。

鏡子當然不是真的鏡子,我隨著涓離抬腳踏入一個混沌世界,隻聽南華殿下的聲音在外麵道:“在下這便護送二位出南天門,下幽冥界。”

我緊緊握住涓離的手,好奇問:“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從沒來過。”

涓離老神在在,道:“聽聞南華殿下有一麵乾坤鏡,可納百川,可容乾坤。現如今隻不過裝了你我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聞言納悶道:“南華殿下的鏡子還挺多的呢。那個觀塵鏡原本也是他的。”

南華殿下在外麵笑道:“皆是在下故國之物。”

涓離嘴賤道:“身為男子,卻這麼喜歡收集鏡子,真是娘娘腔。”

南華殿下在外麵咳嗽了一聲,想來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複了。

我無奈道:“涓離,你不嘴賤會死啊?”

涓離嗬嗬笑道:“本殿掌管人間生死簿,很怕死嗎?”

“縱然人間眾生的生死都在你手中,你自己的生死卻是未料,積點口德吧!”

涓離反手抓住我的手,正要辯解,就聽南華殿下在外麵念了個訣,眼前的混沌頓時消失,我和涓離已經到了八百裏黃泉。

我們站在黃鶴的背上,黃鶴在八百裏皇泉上盤旋。

南華殿下對涓離恭聲道:“還請冥王引路。”

涓離推開南華殿下,走到黃鶴背的最前麵,對下麵洶湧的黃泉喝道:“分水。”

黃泉水從中間斷開,向兩側快速湧動,黑白兩個無常帶著烏泱泱一片水鬼從黃泉中浮出,群鬼亂舞,議論聲此起彼伏。

“大人回來啦!哈哈,還拐了個俊哥。”

“嘖嘖,這俊哥真是帥死我了,我瘋了。”

“死瘋鬼,你不已經死了嗎!”

“我再死一次不行啊!”

……

其中,白無常道:“咱們大人去了天庭一趟,越發美豔,把天上仙君都給勾~引下來了,便宜這小白臉了!”

黑無常道:“是啊是啊,咱們大人風華絕代,絕代風華,三界無雙,神鬼讓道。”

我:“…………”

黑白無常能夠壓牛頭馬麵一頭,贏得涓離的歡心,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涓離一臉的得意,擺了擺手不耐煩道:“都別吵,都別吵!”

南華殿下縱然是個溫和儒雅清風霽月的神仙,聽了這些汙言穢語,也難免臉色微紅。

我忙對涓離道:“咱們快去忘川吧!”

涓離得意揚揚地帶著我們渡過黃泉,到了下麵的忘川。

鬼火幽幽,天昏地暗,忘川的水一如我離開的那年,奔流而走,不知盡頭。

這裏麵,太多的冤魂孽情。

我眯眼望著奈何橋,孟姐姐還是一襲鮮紅的衣裙,原本笑盈盈地立在那橋頭,看見我後,立即將臉一沉,啐了一口,轉身就走。

涓離陰陽怪氣地道:“她記仇呢,孟婆湯你是不用想了。”

我默然不語,到了此時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發誓想要忘卻,其實卻是不能忘卻。

我還是不願意喝那碗湯。

忘川水麵上,冤魂厲鬼的嘶叫中,傳來一聲悠揚而蒼老的歌聲。我舉目望去,隻見一葉扁舟緩緩而來,舟上站著一位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