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詳細記載

第六十章 詳細記載

照這樣下去,我遇到的下一種瓦斯塔亞生物可能會像是一隻站著走路的蟑螂。

最近幾個月,我一直在艾歐尼亞盡全力搜索不同種類瓦斯塔亞人的信息,希望能夠為符文之地的動物區係建立一套完善的瓦斯塔亞分類名錄。

雖然我已經收集到大量關於瓦斯塔亞人的信息,但還有許多有待發現的東西——我懷疑自己如果將研究範圍局限於艾歐尼亞,就隻能看到整個門類多樣性中的冰山一角。

但目前還是應該翻過這一頁了——我已經敲開了瓦斯塔亞的大門,接下來就等待別的記者進入這片領域了。今天,我將注意力投向了符文之地的其他神秘生物,它們的故事都還鮮有人知。比如恐怖的活體兵器,暗裔。比如墮落腐化的實體化身,虛空生物。比如傳說中難得一見的小仙靈,約德爾人。這些故事必須為世人所知,而為了遵守我的承諾,我將踏上探索的旅程。畢竟,隻有我能勝任此行。

編輯注:

提交本期手稿兩周以後,桑唐基羅先生以個人名義返回艾歐尼亞,他自稱是為了“詢問更多關於狐狸女子的信息——單純為了第二版的需要。

幾周以後,我們收到了桑唐基羅先生的來信,內容如下:

“我遭遇了不幸。我被一群蠻橫無理的家夥綁架了,他們自稱納沃利兄弟會,懷疑我是一個皮爾特沃夫的間諜。荒謬,本人名節高遠、才華橫溢、身手矯健、風流倜儻,這種指控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

不過我依然還是說服他們拿我當做人質索要贖金,而不是當場處決。所以麻煩你們,請寄來一些珍貴的礦石,或者食物、武器。數量上請參考我作為一名作家對於你們的價值,我將感激不盡。當然,具體花費多少財富贖回我的自由完全取決於你們的選擇,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變賣出版社,並說服所有股東傾囊相助,作為最低額度。顯然,你們的花費將是值得的。”

收到這封勒索信以後,我們寄出了桑唐基羅先生新書的全部預期利潤,新書名為:一兜零錢和一塊被搶的甜糕。

此後他再無音訊。

而最詳細的記載就是雷恩加爾!

SHORTSTORY

傲之追獵者

雷恩加爾

傲之追獵者

雷恩加爾

瓦斯塔亞的雷恩加爾是一名凶殘的獵手。他的人生意義就是追尋獵殺危險生物帶來的快感。他尋遍整個世界,隻為尋找最可怕的野獸,特別是任何關於卡茲克的蹤跡。這頭來自虛空的野獸弄瞎了他的一隻眼睛。雷恩加爾追尋著獵物,不為捕食也不為榮耀,隻是為了純粹的獵殺所帶來的劇烈快意。

雷恩加爾出生在位於恕瑞瑪的一個瓦斯塔亞的肉齒獸部落。這個部落崇尚獵殺,以高超的狩獵水平為莫大的榮耀。雷恩加爾是部落酋長龐加夫的幼子。他天生身材瘦小,因此龐加夫認為他不可能成為一個有價值的獵手。他遺棄了雷恩加爾,任其自生自滅。

最後,年輕的雷恩加爾逃離了部落的營地。父親的遺棄令他既失望又羞恥。他靠著蟲子和植物苟活了幾個星期,直到有一天,他差點兒被一個名叫馬爾孔的傳奇獵人給殺死。馬爾孔看到雷恩加爾的可憐模樣,同情他的遭遇,放了他一條生路。另一方麵來講,馬爾孔也不認為任何一個瓦斯塔亞人有資格成為他的獵物。

幾個月,雷恩加爾都跟隨著馬爾孔,依靠他殺掉的獵物的屍體果腹。雷恩加爾心中仍然想著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部落。所以,他也在留心觀察馬爾孔是如何狩獵的。

過了不久,馬爾孔厭煩了身後總是有個可憐兮兮的肉齒獸跟著他。他掏出一把小刀,架在雷恩加爾的脖子上,告訴他說想成為獵人,唯一的途徑就是去狩獵。他丟給雷恩加爾一把劍,把他踢下了峽穀,逼著他去完成第一次殺戮,以求自保。

從那以後,雷恩加爾經年累月地狩獵,把自己逼迫到了極限。他走遍恕瑞瑪各地,完成各種艱難危險的狩獵。盡管他的體型還是不如其他肉齒獸人龐大,但他的凶殘是他那些同族人的兩倍。時光荏苒,他帶回營地的再也不是流著血的傷疤,而是各種戰利品。他把一頭沙鷲的頭骨磨得鋥亮,把尖嘯獸的牙齒編在了辮子裏。

之後,他覺得是回家的時候了。他回到他的部落,準備好作為一個真正的獵手被族人接納。

然而,龐加夫卻對雷恩加爾和他的戰利品嗤之以鼻。他宣布隻有當雷恩加爾把那神出鬼沒的虛空怪獸的頭顱帶回來的時候,這個部落才會重新歡迎他回來。

雷恩加爾被回家的念想衝昏了頭,結果在和這凶狠的野獸戰鬥時落了下風,被他弄傷了一隻眼睛逃走了。雷恩加爾隻能懊惱地向龐加夫承認自己的失敗。正如他所料,父親嚴厲地斥責了他。

龐加夫說著話時,雷恩加爾卻注意到父親房間裏的所有戰利品都已經沾滿灰塵,老舊不堪。這個部落的酋長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狩獵了──他讓雷恩加爾去狩獵卡茲克,很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不敢去。

雷恩加爾打斷了父親的訓斥,直言他就是個懦夫。肉齒獸部落的人們擁有健壯的身軀,享受著舒適的居所。而雷恩加爾恰恰相反,他生來就麵臨著死亡的威脅。他隻能自己教自己如何去狩獵,去奪取自己的戰利品以及必然隨之而來的傷疤。而他血肉模糊的眼窩,恰恰證明了雷恩加爾盡管先天不足,但他從未屈服過。

雷恩加爾縱身躍向他的父親,把他開膛破肚。部落裏最凶猛的獵手們為他獻上了火薔薇,標誌著他加冕為這個部落的新酋長。

但此時,雷恩加爾已經不需要這個部落的肯定了。他隻需要追逐獵物時,腎上腺素在血管中奔湧的快感。雷恩加爾離開了這個部落,龐加夫留下的戰利品,他一點都不感興趣──這個酋長不值得人們記住,而值得記住的,是那個想要弄瞎他的凶猛生物。雷恩加爾踏上了征途,下定決心要找到它,然後殺死它。

這殺戮,無關部落的讚賞,而隻是為了自我的滿足。

筆記裏麵說,他親眼見過雷恩加爾將人……

雷恩加爾在看到一群死人之前,已經聞到了血腥味。大概是六個人,他心裏盤算。但是他們的屍體已經被撕得四分五裂,雷恩加爾很難準確判斷具體的數字。他們的劍散落在周圍的草地上,就像鈍了的餐刀一樣沒用。

他屈膝跪下,舔了舔地上的鮮血。

舌尖上滿是冰涼,啊,鐵器的味道,甜美中帶點苦澀的芬芳。

這場殺戮應該才結束不到一個小時。

雷恩加爾拿起了一截殘肢,發現這段肢體的斷麵上掛著有一絲綠色的唾液。他把斷肢放在鼻子前,仔細聞了聞。

那唾液帶著一股腐爛的味道,就像是在臭水溝裏腐爛的屍體。單單是這麼一嗅,雷恩加爾就想吐,好在他的腸胃遠非常人能比,這才忍住了惡心。

他咧開嘴笑了。一個獵物如果留下了這樣的傷口,那追蹤起來就容易多了。

雷恩加爾貓在灌木裏,看著利鬃獸用爪子舉起一個老人的腦袋,用牙齒生生嚼碎。它有些失望地嚎叫了幾聲,顯然是因為嚼頭不夠而不太滿意。

那巨大的四足怪獸在老人的營地附近踱步,一腳便把帳篷踩得稀爛。然後它又開始撕咬帳篷,甩了一地的破布。

當那怪獸猛地抬起老人的鋪蓋時,它發出了愉快的嚎叫聲。同時,雷恩加爾聽到了一個小男孩的尖叫。

啊,小東西。

害怕是吧?害怕就對啦,多好啊,多可口啊。

是時候開飯了,是時候讓尖叫聲歸於寂靜了,是時候——

痛苦?

痛苦先從後頸開始蔓延。又劇烈又灼熱。是什麼東西咬了一下嗎?不是。是別的痛苦,又一下。尖利的刺痛。這好像是個帶著武器的小東西。這好像還是個帶著點鬥誌的小東西。

也許是個什麼可口的小東西呢。

雷恩加爾一手緊握住劍,利鬃獸前後甩動,要把他摔下來。另一隻手裏,雷恩加爾抓著一把小刀,一下又一下地紮進那厚實的外皮。

他知道這樣殺不死這隻野獸,但能讓它流血,陷入混亂。

如果運氣好點的話,還能嚇到它。

利鬃獸埋頭一滾,身上還帶著雷恩加爾。看那野獸的身形,雷恩加爾原本估計它速度不會太快,然而那野獸的矯健程度超過了他的預期。他勉強抽出了劍,遠遠地跳開了。

現在,雙方各自站定。鮮血順著利鬃獸身上的鱗片流下,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然而,這層鱗片既是一層有力的護甲,又足夠鋒利到可以當作武器。利鬃獸繞著雷恩加爾打轉,鼻翼翕動,嗅個不停。雷恩加爾明白自己不可能正麵殺死它,

它太大,太快,太強壯了。

人生中無數的傷疤教會了雷恩加爾狩獵的秘訣。然而這秘訣並不是變得強壯,而是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手,什麼時候該進攻。

現在呢?是時候收手了。

他飛快地向村外環繞著的高草叢跑去。利鬃獸緊隨其後,腳步如雷,仿佛就在雷恩加爾的耳畔。他很快就可以鑽進草叢裏了,但那野獸能搶先一步抓住他。

他隻需要再多一點時間。

那個一隻眼睛的瓦斯塔亞人肯定很美味。隻有一種東西比幼年的動物還好吃,那就是想殺死你的家夥。

把那個貓咪似的家夥踩爛再吃?不不不,最好是把他直接生吞,感受他的掙紮一點一點消失停止──啊呀,好個美味!

扯掉他的下巴,一口下去,感受溫熱的鮮血噴出——

絆了一下,倒地了。怎麼會?

那是什麼——武器?三個用繩子綁起來的球,纏在腿上?

真不好。

沒什麼區別。掙脫很容易。但是小貓咪不見了。隻有草叢的沙沙聲。他在那邊。

緊跟著他,這小貓咪,而且已經嚇破膽了。

我,又壯,跑得又快。

有必要的話,能把這片草全部踩平。

有點疼。

後腿上碰到什麼熱熱的東西了。從哪兒來的?後麵嗎?

小貓咪不見了,又跑開了。

又開始疼了,裏麵越來越疼。真是煩人。不過沒關係,隻是煩人罷了。

得跑起來,方向不重要,隻要離他遠點兒。休整休整。

我得轉頭看看。那瓦斯塔亞人呢?也許跑走了,也許是躲在哪裏等著我。

現在,最精彩的部分來了。雷恩加爾躲在草叢裏,利鬃獸看不見他。他的狩獵小心謹慎,但還不夠明智,不懂得害怕。

空氣中彌漫著狩獵前的片刻寧靜。獵物的絕望,痛苦的哀嚎,鮮血,腎上腺素還有歡樂,馬上就都要來了。

雷恩加爾昂起頭顱,厲聲咆哮。

那嚎叫是哪兒來的?聽起來到處都是。既不是生氣,也不是害怕。

是興奮。

越來越近了。

不好,失誤了。暴露了。趕快跑,往回跑。

喘不上氣了,怎麼回事?

傷口在身側,比感覺起來還要shen?喉嚨有點濕,要窒息了。出血了。

快走。

那村莊在哪兒?這邊?不,是另一邊?

瓦斯塔亞人還在嚎叫,越來越近了。

得跑起來,不管是往哪兒跑。得——

好像有什麼金屬的東西閃了一下。一股涼風吹過肚皮。

不對,是肚子裏麵。

感覺自己輕了許多。好像有什麼又濕又沉的東西砸在地麵上。又濕又沉的東西越來越多。

回頭看,內髒,液體。紅色的,綠色的,灑了一路。

啊,好疼!針紮一樣,疼得要抽搐了,鑽心的疼。渾身都是。

站不起來,腿直不了了。呼吸困難。有腳步聲。

有刀出鞘的聲音。

感到了什麼,好像是新的東西,好像很糟糕。不是饑餓,不是生氣,也不是快樂。

害怕。

雷恩加爾走到仰臥著的利鬃獸旁邊。那野獸的腿還在空氣中不停亂踢,鮮血從他肚皮上巨大的傷口裏湧出。它的眼睛瞪著。

這次他要拿什麼做戰利品呢?頭骨?鬃毛?

那野獸昂著頭,大顎一張一合,好像撕咬著空氣,不知是生氣還是困惑。

雷恩加爾笑了。這野獸的牙真是又鋒利又光滑。

挑上一顆加在他的項鏈上,真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