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雲層,雨滴,微光。
遙遠的蒼穹像是藍色染料浸泡過的紙張,被風無序修剪的雲層邊緣,有透明的雨滴從中降下,沉重而濕潤的部分緩緩遮蔽了太陽。
烏雲和女人的發梢一同在眼前糾纏,微光將她的長發渲染成了麥色,躺在搖籃裏看著她的臉,她溫柔的眼眸和笑容生成的形狀。
岩壁綻放的純白野花與涓流不止的清澈溪水,靜謐的萬物與天國的回響交相和聲,那是誕生自己的理想鄉,以及死後歸回的場所,神靈為他指明的應許之地,在漫長歲月裏終有一天還能見到。
“媽媽。”
孩童低聲呢喃著,紅腫凍傷的手指覆蓋了一層新雪,四周的烏鴉靜靜等待他斷氣。瀕死時眼前見到幻象已消失不見,他想移動身體卻發現徒勞無功,隻能任由體溫開始冰冷。
“誰倒在那裏!”
誰踏雪而來,將死的孩童沒法出聲,卻在心裏想著,救救我。
假使獲救於寒冬的自己活了下來,那又有什麼意義。
“你有名字嗎?”
為了等待盛夏到來,再遇見那蔚藍的天空和透光的雲層。
“真可憐。”
啊,終於孩童看清了她的臉,她有與母親一模一樣的眼睛,如此一來,自己便不算可憐,孩童心想,請不要為此悲傷。
“媽媽……”他這樣呼喚眼前的女人,想象自己是如何離開她的身體,皮膚觸碰到寒冷的世界,因為恐懼而無助哽咽。
“啊……”
楚青睜開雙眼,窗外不再是蔚藍的海水,雲層稀薄,天邊升起片片光暈。
舊時被稱作雪國的北方平原迎來了初春時節,紅葉樹點綴著漫無邊際的繁茂森林,成群的烏鴉在天空集結盤旋,準備撕咬落單的斑鳩。
“真吵啊。”
男人抱怨道。
他身著白底黑邊的緊身製服,背上的宮家紋章清晰可辨——停留在天國門扉前的白羽烏鴉。絡腮胡須和雜草般淩亂的頭發已稍許灰白,四十歲前後年紀的男人腰間別著兩把劍,製式長劍顯然是他最慣用的武器,另一把似乎是舶來品,人們喜歡將這種既非長劍卻比短劍的劍身更寬的家夥稱為異種劍。
“被烏鴉趕跑了,悲傷的斑鳩,隻因為毛色不同嗎?”少年追隨在男人身後,視線越過紅葉樹,對著天空發出感歎。
“不值得哀愁,鳥兒縱身戰鬥,在天空互相殘殺,那是它們的天性。”左手固定著劍鞘,男人頭也不回。“將鳥養在籠子裏的人永遠也不懂,它們為何想要葬身天空。”
如今的楚青,在宮家已有名分,以津門狀元的身份考入大學,輔佐宮家邁上了巔峰,從楚青身邊男子穿著的製服便能對其家族實力窺得一斑,放蕩形骸的年長者像是名出色的劍手,而在他身後背著一支後膛槍的少年像是剛剛打獵歸來。
“十先生認為自己是籠中鳥嗎?”楚青問道。
“我一生都在追求自由,遠離家鄉,四處作戰,在城鎮的小巷裏與惡棍拔劍對峙,從極東半島的野蠻人手中解救奴隸,在泰岩山脈眺望京城所在,南島少女的舞姿讓我迷醉流連,最後,我又來到津門效忠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