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達卻很明白,說不是錢的事,實際上就是錢的事。
倒是顧老太聽到這話,麵上猶豫起來,說道:“老二,也許你就缺了一些考試的運道,我昨天晚上還夢見你跌進坑裏,黑乎乎的,半天都爬不起來,要不,你幹脆就別考了,你在村裏開間私塾,或者在縣裏找個賬房的活計。”
顧老三也在一旁附和道:“對呀,二哥,你腦子活絡,在縣裏認識的人也多,找個活幹肯定不難。”
眼看著幾乎全家所有人都反對,但顧明達卻很堅持:“娘,就算不考了,也要等考上秀才之後,還能給咱家幾畝地免掉賦稅。
“可……那個夢……”顧老太還是猶猶豫豫的,她也害怕二兒子真的出了什麼事。
顧老爹卻忽然出聲:“考……考狀元!咱家要出個狀元郎!”
顧明達笑了,說道:“改換門庭,也是咱們顧家幾代人的執念,娘,我既然走了這條路,若是苦讀多年,依舊一無所得,我也不甘心呀。”
張芸娘此時站在丈夫身後,沉默表示支持。
顧老太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另外兩個兒子,說道:“那就試這最後一次,若還是在考前發生意外,那娘不會讓你繼續再考了。”
顧明達笑著點點頭,他又拿出在鄭家攤位上買的那本書出來,說道:“今日在縣裏,倒是有意外收獲。”
全家人看著這本書不明所以。
顧明達解釋道:“這是一本鄭姓子弟寫的遊記,上麵詳細記載了怎麼做豆腐。”
做豆腐這事,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一個縣裏都沒幾個賣豆腐的,就是因為各家都將秘方牢牢捏在手裏。
顧老太聽到這話,果然眼前一亮,問道:“真的嗎?咱家若是能學會怎麼做豆腐,那日後也能有個穩定的進項了。”
另外兩房的人,此時也挺開心的,畢竟誰也不會嫌錢多。
“娘,我趕考之前,會努力將書上的東西教給你。”顧明達承諾道。
張芸娘將三個孩子哄睡之後,剛爬上床,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家裏以後如果能賣豆腐了,也能貼補點錢給你去府城趕考。”張芸娘輕聲說道,她還是很擔心丈夫趕考缺錢。
豆腐方子是丈夫拿出來的,張芸娘覺得自家怎麼都能分到一部分錢。
顧明達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妻子的頭發,說道:“賣豆腐的錢,我不打算要,我是想給家裏找個營生,省得大哥大嫂天天盯著我們的錢。”
張芸娘聞言雖然詫異,但也沒跟丈夫吵,而是詢問:“那你趕考怎麼辦?”
到了府城裏,不說吃住樣樣都費錢,單是找廩生做保的擔保銀就要十多兩,無論怎麼算,二房的錢現在都是不太夠花的。
顧明達壓低聲音,說道:“我驗過了,鄭家攤子上買的那隻黑烏龜,外麵塗了一層黑漆,裏麵是金子。”
“啊!”張芸娘剛剛驚呼出聲,立馬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顧明達也沒賣關子,直接說道:“至少十兩金。”
十兩金子,大概能換一百兩銀子,這筆錢怎麼都夠顧明達趕考了。
張芸娘心頭大石落定,說道:“這多虧了妞妞,有了這筆錢,咱們還真不用盯著家裏的豆腐錢。”
顧明達也說道:“是啊,誰能想到五歲大的孩子,居然能做這種夢,這次金子我先挪用了,日後她出嫁的時候,再補給她。”
張芸娘本想說一家人沒必要算得這樣清楚,但她太了解丈夫了,知道以他的驕傲,做不出來占小孩便宜的事。
次日上午,張芸娘避開家裏其他人,對著三個孩子叮囑道:“妞妞會做夢的事,你們不要隨便告訴其他人,記住了嗎?”
顧晏用力點頭,顧昭似懂非懂。
等將兄弟倆打發走了,妞妞問道:“娘,我會做夢是件很不好的事嗎?”
張芸娘趕忙搖頭,說道:“怎麼會呢,妞妞是家裏的小福星,娘也怕其他人將妞妞從我懷裏搶走了,所以做夢的事不能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妞妞開心地點點頭,肚子忽然叫了起來。
早飯妞妞沒吃飽,還想盛第二碗就看到三嬸殺人一樣的眼神,她沒敢繼續吃下去。
“餓了?”
妞妞羞赧地點點頭。
張芸娘打開上鎖的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塊被油紙包裹著的糕點:“吃吧。”
妞妞猶豫著沒敢接。
張芸娘沉下臉,說道:“你跟娘還客氣什麼?娘既然拿給你吃,你就接著好了,不會因為你多吃一口,就將家裏吃窮了。”
妞妞笑著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地吃著,糕點白白軟軟,又甜甜的,這是她在張家做夢都吃不到的好東西。
做豆腐要有石磨,村子口一戶人家就有一口閑置的磨盤,頭一次借用一下就好。
顧老太是個特別有決斷的人,第二天就提了一袋子黃豆磨出漿來。
顧家第一次做豆腐就成了型,除了味道偏酸,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明天再做一次,隻要到時候沒這麼酸,那就能拿出來賣錢了。”顧老太開心地說道。
“娘,咱們也不清楚村裏有多少人要買,先少做一些,村裏賣不完的,還能送到鎮子上去賣。”
顧明達這麼說,也是怕備貨太多,到時候積壓賣不出去,還放壞了,白白浪費了自家的豆子。
顧老太點點頭,說道:“你放心,我心裏都有數。”
顧家豆腐的定價,是顧明達幫忙做的,如果正常銷售一空,大概有三成毛利。
“娘,今天的豆腐酸了也不好拿去賣,咱們自家人又吃不完,放久了也會壞,明天我能不能送一塊回娘家?”陳春花主動問道。
顧老太猶豫片刻,但還是點點頭,說道:“送三塊吧,回頭顧晉要跟你兄弟學木工,該花的錢不能省。”
陳春花的弟弟是個木匠,十裏八鄉的人打家具,都是找他。
大房夫妻倆的小兒子顧晉,很招他小舅喜歡,先前已經商量好了,等顧晉滿了十二歲,就去當木工學徒,顧晉未來也多半會給他小舅當女婿。
劉二妮見大嫂給娘家可以走禮,立馬順勢說道:“娘,那我也送三塊回娘家吧!”
顧老太瞬間沉下臉來,說道:“你這些年往娘家扒拉得還少?不許送!”
先前妯娌兩個一起說二房壞話的時候親親熱熱,如今看到劉二妮吃癟,陳春花比其他人都開心,得意洋洋地說道:“三弟妹,要是你兄弟,能帶著兒子做點什麼手藝,娘肯定不攔著你帶豆腐回去。”
張芸娘倒是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這事,畢竟她娘家兄弟是張光宗,她可不樂意送豆腐給繼母吃。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劉二妮就爬了起來,今天該輪到她做早飯了。
劉二妮看了一眼廚房裏還剩下那麼多豆腐,拿出兩塊來,一塊放在灶台上,另一塊悄悄塞進腳邊的籃子裏,又隨手抓了一把青菜蓋在豆腐上。
顧家人都很忙,吃過早飯後,該下地的下地,該磨豆腐的跑去村口磨豆漿。
劉二妮看家裏沒人,提著籃子悄悄出了門,摸到村子東麵的娘家。
“二妮回來了!”劉母看到女兒回來別提多高興。
劉二妮也很享受這樣被母親重視的感覺。
“二姐,你這次帶了啥好東西回來?”弟媳婦湊過來扒拉劉二妮的菜籃子。
籃子裏麵放著一把青菜、一塊豆腐,以及三個雞蛋。
這三個雞蛋都是劉二妮趁顧家人不注意,在雞窩裏摸出來的。
劉母誇道:“還是咱們二妮能幹,三個閨女,就你對你弟弟最好!”
可偏偏弟媳婦在旁邊輕嘖一聲,說道:“今早上我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看見陳春花了,她逢人就說婆婆給了三塊豆腐讓她送娘家呢,二姐,你怎麼才帶回來一塊呀。”
劉母聽到這話,立馬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二閨女,問道:“都是兒媳婦回娘家,到底是你婆婆區別對待,還是你吞了兩塊豆腐?”
劉二妮頓時滿嘴苦澀,這麼一塊豆腐還是她從廚房裏偷出來的,哪能另外找兩塊出來。
“我……我自己在廚房拿的,我婆婆沒給豆腐……”劉二妮縮著脖子說道。
劉母頓時破口大罵:“好個顧老婆子!她這是瞧不起我們劉家!我呸!”
劉母也隻敢在家裏罵罵了,畢竟顧老太戰鬥力很強,真要跑去鬧開了,說不定這一塊豆腐都要被人要回去呢。
劉二妮說道:“陳春花娘家兄弟以後要教顧晉做木工,所以有什麼好事我婆婆都想著那頭。”
劉母都不用兒媳婦挑撥,立馬急得跳起來了,說道:“什麼意思?你這是怪我們拖了你的後腿?沒給你婆家好處?”
劉二妮慌忙說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劉母像過去無數次那樣,隨意指責自己的女兒:“你婆婆那是嫌我們嗎?她那是不喜歡你,誰讓你是個沒用的東西,不像陳春花那樣會討婆婆歡心,連累著我們也跟著你丟人!”
劉二妮也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瘋狂跟母親道歉:“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弟媳婦在一旁小聲說道:“娘,我聽村裏人說,顧家不知道從哪裏得了個做豆腐的方子。”
劉母瞬間眼前一亮,抓著女兒的手,說道:“咱們家現在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家裏低少,不像你們顧家家大業大的,你幾個侄子侄女瘦成什麼樣了,你還有個弟弟到現在都沒娶媳婦呢!你這個當姐姐的,可要給他想想辦法呀。”
劉母一共有七個兒女,三個女兒,四個兒子,如今還有一個兒子沒娶媳婦。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和我男人攢的私房錢,我都偷偷送回來了,這還不夠嗎?”劉二妮也有些無奈。
劉母說道:“你們攢的這幾個子,夠什麼夠呀!他們老顧家又不缺錢,咱們劉家才缺一門掙錢的好手藝呀!”
劉二妮聽懂了,老娘這是跟她要豆腐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