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萬葬墳的雲煙和雲水間劍塚的血水都永不消散,世上的人,既不會老,也不會死去,則縱然有大千世界,又哪裏有生的情趣可言呢?世上的萬物,原本是變動不居、生死相續的,也唯有如此,才妙不可言。
天生萬物,而以人之壽命最長。其他如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即死;如夏嬋,隻活一夏而不知春與秋。然而抱著從容恬淡的心態過日子,一年都顯得漫長無盡;抱著貪婪執著的心態過日子,縱有千年也短暫如一夜之夢。
不過,蜉蝣夏蟬若是修煉成妖,這其中年壽又當兩說。妖之生命力極為強大,或許是老天為了彌補它們成妖前的不幸,而有意賜予。
隻是,人性的貪婪,又豈是一朝一夕間可以更改?
這世上本沒有妖,皆是由動植物修煉幻化而成,未成妖之前,受人類習性浸淫,修成妖身後本性早已被同化。因此妖性通人性。
這百年裏,妖族在陶吳老人的守護下,沉睡在地底。他們心中的貪婪執著卻沒有絲毫的褪去,反而是愈發的膨脹。他們貪婪,想要收複失地,並進一步一統天下;他們執著,想要報仇,滔天的血恨還等著他們親手洗刷幹淨。
於是,在這一個夜晚,陶吳老人攔住了邪道守護者中的流蛟。妖族的新王,終於是帶領著無數的妖族弟子,奔襲未央宮。
隻不過,他們此次的目標卻是未央宮的敵人。
百年前的聯手與背叛,早已經化為他們記憶中的恥辱,永遠地雕刻在他們的骨髓深處,無法忘懷。
他們各自施展本領一路疾馳,積攢著無盡的怒氣與殺意,每靠近未央宮一分,他們的身體就更是顫抖了一分。這不是畏懼的顫抖,而是熱血的沸騰,他們的熱血當中有著無盡的恨意洶湧。這恨意澎湃,就要將他們的心髒都是撕裂開來。
隻有將這一腔恨意都是傾瀉出來,轟擊在曾經的仇人身上,他們的心靈才會得到一絲慰藉。而在這般瘋狂趕路中,未央山第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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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的人馬已經集聚完畢,風馳電掣地趕來。而未央宮上的混戰卻是愈發的狂躁起來,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境地。
無數的靈力、意念之力以及臨時布置的簡單陣法之力交錯湧動間使得整個未央山都是震動開來,而在這些靈力噴湧、念力肆意揮灑下,有著無數的鮮血濺射,瘋狂的血腥氣味彌漫了一天一地。
刀劍的金鐵交擊之聲、門下弟子的嘶吼慘叫之聲以及劍刃刺入身體,劃開血肉的撕拉聲響,融彙在一起,化作了這一夜人間最為慘烈的呼喚。
這呼喚仿似來自地獄!
“流雲老賊,受死!”會武場上,流雲子與冥烈交戰場地附近,慘叫聲甫一響起,隨即一聲暴喝傳來,一道渾厚的靈力洶湧而至,直擊流雲子腦門。
流雲子一麵還得防著冥烈的出手,意念之力虛無縹緲,攻擊也是極為刁鑽,再次受到這料想不到的突襲,幾乎是措手不及。千鈞一發之際,雙掌向前一拍,身形急退,這道靈力擦著他的發簪甩了過去,吹毛斷發,當下令得他滿頭銀發散亂開來,狼狽不堪。
“哈哈哈……”冥烈見狀也不急於窮追猛打,反倒是大笑出聲,既然已經有下屬騰出手來,這一場戰鬥顯然已經手到擒來了,而正道經此一戰也要真正從這世間消逝了。隻要將流雲子、宇梵老道以及焚寂大師幾人滅殺,其餘人等皆是可以慢慢玩弄,若是乖乖放下武器投降,還可以留下一條賤命,世代為奴,若是不願,那說不得也隻好殺了。
“流雲老賊,你們未央宮此次與正道一同淪喪,斷無脫逃之理,正道命數如此,合當壽終正寢,我看你此番又能夠如何逆天改命?”冥烈笑聲落下,出言嘲諷道。
另一邊,傅劍仇與封玄弈也是齊齊收了手,臉上皆是彎起一絲譏諷意味甚濃的微笑。
反倒是宇梵真人以及焚寂大師都是一臉豬肝色,眉頭早就皺在了一塊兒。兩人相視一眼,皆是看向了流雲子,眼神中仿佛有著九分焦灼以及一分詢問之意。
流雲子的臉色也是十分難看,修仙一途,重在磨練。也隻有在實戰當中,實力才能增長得越快。百年前一戰,正邪兩道精英弟子乃至一些高層都是損傷極大,而這百年裏,邪道門派以戰養戰,無數的天才從戰場中脫穎而出,成長為一代高手。反觀正道門派之間,雖然一團和氣,但高手人數終究是少了些,更為可怕的是缺乏戰鬥經驗,往往一兩個人才能抵敵人家一個,如此一來,若單純靠麵對麵硬拚,落敗是遲早的事。
不過,原本在他們的料想之中,妖族本應該早就攜著出世之威以及血海深仇之恨,洶湧而來,與他們正道一起聯手將邪道一舉擊垮,瓜分他們的領地。隻是,這回似乎他們想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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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的確是到了,隻是他們盤桓在未央山下,卻沒有貿然上山的意思。
“紀風磬!”
在將所有心中暴怒,急躁著想要攻上未央宮,手刃仇人的族人都是安撫下來之後,被陶吳老人喚作清兒的新任妖王開始呼喚如今族內的四大妖將之一的紀風磬。
日間在妖界山上,殘破的宮殿裏,她便是大致了解了下如今族內的實際情況。其中,有四人妖力極高,幾乎都是達到了地竹後期境界,其中有一個甚至達到了天竹初期,這四人各為統帥,引領著族人。紀風磬便是其中達到天竹初期境界的妖將。
於是,新任的妖王臨時任命,紀風磬為第一妖將,號風妖將;同時另外兩男一女也是各有任命,構成風火雷電四妖將。
其中一個瘦高個,渾身皮膚仿似被烈火烤紅了一般的男子雲火瀘被任命為第二妖將,號火妖將;一個身材魁梧,渾身肌肉之間時時有雷弧閃爍的男子,看起來猶如雷神一般,受命第三妖將,號雷妖將,其名雷青龍;最後一個女子,一身勁裝,絲毫沒有柔弱之感,喚作葉玲典,擅長禦使電,任第四妖將,號電妖將。
而妖王自號——無妖!
“在!”一個長身玉立、豐神如玉的男子挺身出列,站在妖王麵前。
“你來告訴大家吧。”無妖看著這個人,多少有些擔心他太過俊美,妖族中以滿臉虯髯渾身肌肉的莽撞大漢為美,並且視作力量的象征,像紀風磬這般瘦弱,而又俊逸非凡的模樣,她真擔心他是否有這個號召力。不過,既然已經任命他為第一大將,此事自然還是要交給他來說,這種事……她自己竟說不出口。
“風將,從現在起,你就是本次作戰特使以及攻擊前鋒。”無妖嘴角微微彎起,對著麵前這個看似清瘦,實力卻與自己相仿的手下淡淡說道。
清瘦的男子看了看無妖,隨即視線掃過在場眾人。他的心中有著無盡的哀傷,卻被他很好地掩飾,他滿眼放光,步履急促地跑到了妖族千軍萬馬的麵前。
“我們要攻上未央!”他吼叫道,聲音之大,響徹了整個山腳。
無妖一臉詫異地看著如此矛盾的場景,一張小嘴長得極為誇張,可以塞進去一顆雞蛋。她怎麼也無法想象,這是那個瘦高的男子。他竟也有這等巨雷一般的豪氣麼?
是的,我們要攻上未央。無妖在心裏再次默念這個自從半年多以前,已在夢中呼喚了無數次的願望。
“未央山上,人類修仙者中的女人,如同凝結的羊脂玉一般溫潤光滑。”
紀風磬很快便是提到了女人,無妖略微有些驚訝,看似儒雅的紀風磬,竟然也是內心如此的豐富麼?她饒有興趣地聽著,同時這話也吸引了無數的妖族將士的注意力。所有的妖族子弟在聽到人類女人的時候,仇恨的雙眼中都是燃起了一絲壓抑了許久的欲望。
無妖看著他們眼中淫靡的目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厭惡。
她身上也留著人類的血液,她也是個女人……
新任的風將依舊口沫橫飛地鼓動著,聲嘶力竭,麵溢紅光,語速之快幾乎讓人聽不真切。他那沾滿雨水的臉頰激動地亂顫,呼出的熱氣裏充斥了腹腔的惡臭。
“他們有女人!”他大聲喊道,“他們有陸地上的女人,有天上飛的女人,還有能在水裏遊遊遊遊遊的女人!我們要攻破未央!打敗人類!我們要占有他們的女人!”
“他們有靈石!”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他們有數不清的靈石!我們要把人類滅絕,我們要掠奪他們的靈石,占有他們的領地!”
可能是有些激動,有好幾次他都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無妖厭倦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對於紀風磬的一絲好感完全泯滅殆盡。
這紀風磬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沒想到卻是這般惡臭的嘴臉。還是說妖族都是這樣?
其實,這也怪不得紀風磬。地底下,暗無天日的百年時光,心中的欲望早就壓抑了許久,更何況,要激發妖族子弟的戰意,相比起仇恨來說,其實可以估量的利益才是更為可靠的動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