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門內之爭
張翔龍翻完了《留侯世家》,又接著讀起了《蕭相國世家》:
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
高祖為布衣時,何數以吏事護高祖。高祖為亭長,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鹹陽,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
秦禦史監郡者與從事,常辨之。何乃給泗水卒史事,第一。秦禦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請,得毋行。
及高祖起為沛公,何常為丞督事。沛公至鹹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藏之。沛公為漢王,以何為丞相。項王與諸侯屠燒鹹陽而去。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何進言韓信,漢王以信為大將軍。語在淮陰侯事中。
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中,侍太子,治櫟陽。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事;即不及奏上,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關中事計戶口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遁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上以此專屬任何關中事。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間,上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丞相曰:“王暴衣露蓋,數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說。
漢五年,既殺項羽,定天下,論功行封。群臣爭功,歲餘功不決。高祖以蕭何功最盛,封為酂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蕭何未嚐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反居臣等上,何也?”高帝曰:“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且諸君獨以身隨我,多者兩三人。今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
上已橈功臣,多封蕭何,至位次未有以複難之,然心欲何第一。
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高祖曰:“善。”於是乃令蕭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鄂君故所食關內侯邑封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戶,以帝嚐繇鹹陽時何送我獨贏奉錢二也。
漢十一年,陳豨反,高祖自將,至邯鄲。未罷,淮陰侯謀反關中,呂後用蕭何計,誅淮陰侯,語在淮陰事中。上已聞淮陰侯誅,使使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召平獨吊。召平者,故秦東陵侯。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衛者,以今者淮陰侯新反於中,疑君心矣。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也。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則上心說。”相國從其計,高帝乃大喜。
漢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相國為上在軍,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有說相國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可複加哉?然君初入關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常複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問君者,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國從其計,上乃大說。
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上書,言相國賤強買民田宅數千萬。上至,相國謁。上笑曰:“夫相國乃利民!”民所上書皆以與相國,曰:“君自謝民。”相國因為民請曰:“長安地狹,上林中多空地,棄,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稿為禽獸食。”
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乃為請吾苑!”乃下相國廷尉,械係之。數日,王衛尉侍,前問曰:“相國何大罪,陛下係之暴也?”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與。今相國多受賈豎金而為民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係治之。”高帝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相國。相國年老,素恭謹,入,徒跣謝。高帝曰:“相國休矣!相國為民請苑,吾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係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也。”
何素不與曹參相能,及何病,孝惠自臨視相國病,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者?”對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何置田宅必居窮處,為家不治垣屋。曰:“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孝惠二年,相國何卒,諡為文終侯。
後嗣以罪失侯者四世,絕,天子輒複求何後,封續酂侯,功臣莫得比焉。
太史公曰:蕭相國何於秦時為刀筆吏,錄錄未有奇節。及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龠,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淮陰、黥布等皆以誅滅,而何之勳爛焉。位冠群臣,聲施後世,與閎夭、散宜生等爭烈矣。
蕭何為吏,文而無害。及佐興王,舉宗從沛。關中既守,轉輸是賴。漢軍屢疲,秦兵必會。約法可久,收圖可大。指獸發蹤,其功實最。政稱畫一,居乃非泰。繼絕寵勤,式旌礪帶。
蕭何與張良、韓信作為漢初三傑,蕭何和張良均得到了善終,韓信卻慘死在未央宮。蕭何非常善於明哲保身,楚漢戰爭期間,劉項在滎陽一線相持二十八個月。這段時間,劉邦將整個關中都交給蕭何管理(上以此專屬任何關中事),這一舉措賦予蕭何極大的權力,當然,蕭何也幹得極有成效。漢三年,劉項在滎陽依舊僵持不下,劉邦多次派使者慰問蕭何。明眼人或許都能看這中間的玄機,蕭何卻並未有所覺察。
後來,蕭何手下一位鮑姓門客名叫鮑生提醒他說,大王在前線禦敵,風餐露宿,辛苦得很,卻屢次派使者慰勞在後方的你,說明漢王已經對你起了疑心。考慮到你現在的個人處境,不如把子孫、堂兄弟中能夠打仗的全送到前線去,漢王一定會更加信任你。蕭何一點就通,立馬照辦。等他的子孫、堂兄弟趕到前線大營,果然“漢王大悅”。
蕭何能夠侮辱自己的名聲。當劉邦從前線凱旋時,百姓攔路上書,控告蕭相國強奪、賤買民間田宅,價值數千萬。劉邦回到長安後,蕭何去見他時,劉邦笑著把百姓的上書交給蕭何,意味深長地說:“你身為相國,竟然也和百姓爭利!你就是這樣‘利民’啊?你自己向百姓謝罪去吧!”劉邦表麵上讓蕭何向百姓認錯,補償田價,可內心裏卻暗自高興,對蕭何的懷疑也逐漸消失。
張翔龍暗想:“我沒有路子,最多隻能做到牙門將。但是留在狂刀門裏遲早會被李獨一給整死,他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雖然大將軍有意栽培我,但是我還不能留,我隻不過是狂刀門裏的一顆棋子。等我沒有用的時候,狂刀門就會過河拆橋。”
第二天一早,莫雲端親自領軍護送,一直將車隊送到了城門口。儀仗隊出了城郊一連送了十八裏,然後原路返回。此刻除了張翔龍和二十六人組成的護衛隊,就隻剩莫雁翎、李四惠、四個車夫、一個陪嫁丫鬟和三個火頭軍。
事實上這隻和親隊伍已經很精簡了,帶著大隊人馬行軍,每一天糧食和草料的消耗就非常巨大。原本莫雲端想用四匹馬的馬車,在張翔龍的堅持之下改成了兩匹馬的馬車。一共有四輛馬車,每輛馬車由兩匹馬來拉,和一個車夫駕車。
狂刀門的車夫不是一般的車夫,其實都是習武數年的高手,這四個高手主要是保護馬車裏的金銀財寶和莫雁翎的安全,效忠於李四惠。張翔龍和杜天任都是明眼人,自然知道他們的功底。常年習武的人,眼神和一般車夫是不一樣的。
這四個車夫的坐姿和一般車夫完全不同,他們都是跪在車上,穩如泰山。換做尋常的車夫,膝蓋骨早就顛散了。押糧隊帶上了三個月的糧草,一直送他們到東海,就會卸下一個月的糧草,然後返回狂刀門。
一連行軍二個時辰,押糧隊的馬力已乏,離前軍越來越遠。馬拉著糧車一天行不過百裏就會累得氣喘籲籲,糧車上還有戰馬要吃的草料和豆料,每日消耗非常大。狂刀門的士兵,每個人一般會攜帶三天的幹糧以防萬一。
張翔龍暗想:“這一路要經過青東小道、琴音山、鬆楓林,青東小道可能會有強人出沒,琴音山有一群金錢豹,鬆楓林裏有一些孤魂野鬼。四個車夫聽命於李四惠,肯定是李四惠的心腹弟子。押糧隊有十個押糧兵,沒有什麼戰鬥力。但願這七天不要發生什麼問題!”
莫孤煙探路回來,稟道:“啟稟伯長,前方三十裏就是青東小道了,道路錯綜複雜,很容易迷路。”
張翔龍揮揮手:“全軍原地歇息,火頭軍點火做飯。”
李四惠算了起來:“張伯長,你和你的部下一共二十七人,小姐、丫鬟和車夫六人,押糧隊有十個人,加上本中郎將一人,一共四十四個人,每人每天三斤糧食也得一百三十二斤了。”
張翔龍笑道:“非也非也!我每天至少九斤糧食,什長韋克夫一天至少二十斤,杜天任一天要吃六斤。一個和親隊一天至少要一百六十斤糧食,我當初想讓大將軍去掉二十名長斧兵,但是他擔心人馬不夠,七天下來光是糧食就要消耗四百二十斤。我們狂刀門的拉車馬,一匹不過能拉一千五百斤,兩匹才能拉三千斤。”
李四惠作為中郎將比張翔龍高了二級,一路上他都沒有怎麼跟張翔龍說過話。李四惠遇到官大的,就會給一張笑臉,遇到比他官職低的,就恨不得放屁。張翔龍看著貌不驚人,他心裏也瞧不上張翔龍,覺得莫雲端派了一個膿包過來。
隻聽李四惠哼了一聲:“張伯長,你隨我們狂刀門大軍遠征過嗎?”
張翔龍搖搖頭:“這幾年沒有大戰,未曾遠征!”
李四惠冷笑道:“老夫當年二十二歲,已經做到了牙門將,領三千弟子出征,殺得地獄門聞風喪膽,大敗而歸。那時候你恐怕還在尿床呢!”
張翔龍一聽此話,內中不悅:“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好漢可不提當年勇啊!”
李四惠看著張翔龍的一雙小手:“張伯長,你這雙小手,長得小巧玲瓏,還不如去當個男產婆,何必要在狂刀門學藝呢!哈哈!切勿見怪啊!”
王純良望著李四惠,不滿道:“李中郎將聽說您老人家功夫不錯,不如和我們幾個小伯長過幾招吧!也好指點指點我們!素聞您老人家的蛤蟆功可練得出神入化啊!”
李四惠指著王純良罵道:“小小什長,算什麼東西,也敢這麼和我說話。前鋒營的小崽子真是驕橫跋扈,大將軍親自任命我為和親大將軍,你們伯長不過是和親校尉,你竟敢如此跟我說話。”
張翔龍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李四惠年過四旬,三十六歲升為中郎將,是莫雲端的得力幹將,名義上張翔龍是和親隊的校尉,其實還得聽李四惠的命令。然而張翔龍帶的兵,隻聽張翔龍的號令,這讓李四惠非常惱火,覺得自己被架空了。
李四惠下馬說道:“張伯長,你的職責是保護和親隊的安全,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張翔龍於是答道:“李中郎將,我們護衛隊要保護押糧隊和車隊,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讓火頭軍抓緊做法吧!青東小道很可能會有強人出沒,這裏還算安全。”
李四惠冷哼一聲:“張伯長,你是被嚇破膽了吧!什麼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敢來劫我們狂刀門的和親隊,是不是找死啊!一群強人,也敢來惹我們狂刀門嗎?可笑啊!可笑!你的部下那麼能吃,可別是一幫酒囊飯袋啊!”
韋克夫大怒不已,高聲喝道:“直娘賊!你算什麼東西,當個中郎將便耀武揚威的,有種和俺過幾招,三招之內俺不把你打趴,俺就跟你姓!”
李四惠被韋克夫的大喝,嚇退數步,瞪起了眼:“張伯長,你就這麼縱容你的部下嗎!真是耗子扛槍窩裏橫啊!小小什長竟然都敢跟我喊了,你們這幫小兵,一個個是想造反了吧!”
四個車夫下了馬車,一齊站到了李四惠的麵前,其中一人指著張翔龍,叫道:“姓張的,你有種就和我過幾招吧!按照我們狂刀門的規矩,門下弟子比武,生死不論。別以為你師父是鍾雲長,我就怕了你。什麼狂刀武聖,他不就是一個小伯長嗎?”
張翔龍聽完此話,臉色一變,抄起了一根金剛鐧:“比就比吧!如果我武藝不濟,你們還可以快馬返回,讓大將軍再派一個校尉過來。”
這時候韋克夫架起兩把板斧:“伯長,讓俺來!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這四個車夫看到壯如鐵塔的韋克夫,不由有些膽怯。韋克夫力大如神,兩把板斧可以殺死上百人,四個車夫看到韋克夫如此剽悍,紛紛不敢上前。
張翔龍心中有氣,但卻得為大局考慮,於是說道:“我們一個和親隊,有四輛馬車,你們正好一人一輛,人說拳腳無眼,刀劍無情,我看你們就過過拳腳吧!點到為止!切勿自相殘殺。”
這時候車夫中站出來一個瘦猴子,長得精瘦精瘦,看上去弱不禁風,身量不到韋克夫的大腿高。這瘦猴子抱著雙拳:“那個漢子,看你長得十分高大,不如和我比試比試吧!”
韋克夫當即抱拳:“好嘞!等到飯好了,我正好多吃點!”
張翔龍對韋克夫的功夫非常放心,但看著這兩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心裏不由嘀咕起來:“大力韋的力氣是沒用話說的,但是這個車夫長得那麼小巧,速度一定很快,如果抓不住他,大力韋反而會挨打。”
杜天任此刻男扮女裝,扮成了莫雁翎的貼身丫鬟,看上去非常妖豔,臉上都是胭脂和腮紅。錢岱君看到杜天任這個打扮,笑得前仰後合。張翔龍也沒有想到杜天任扮成女子竟然會這麼妖媚。
杜天任望著韋克夫:“大力韋,你就用你的看家本領來試試吧!等會一定要聽我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