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陳規

第341章 陳規

這天下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太行山中本來也沒有路,卻生生被義軍們在一天之內砍出了一條路。

路不寬,剛好能並排走兩匹馬,基本上算是為了送孤騎軍出山而量身定製的。

路雖窄,且崎嶇,但勝在平坦,溝壑之處被義軍們用砍下的枝木填充,所以行軍速度倒也不慢,小跑起來完全沒有問題。

隻不過,這兩側的枝條灌木卻沒來及清理,不斷的在人馬身上刷來刷去,上麵的夜露便都一滴不落的,全部灑到了孤騎軍身上。

三個時辰後,孤騎軍終於鑽出了密林,出現在了懷州境內的河內縣地界。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路線,從河內縣南下渡河,便可順著河陰的水路乘船直達鄭州。

如今,京西路往南,超過三路的水域已經被肅清,成為了東山集團的地盤,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都沒什麼問題。

不過,因為萬船幫和漕幫都是和水係打交道,所以,東山集團對三路之中的水係控製的最為徹底,可以說,孤騎軍走水路去鄭州,就相當於從自家的後院到前廳一樣安全!

相比之下,丐幫對地盤的拓展則要緩慢了很多。

當然,這也是受到了丐幫本身的性質所限。

即便是在當下這個人命賤如狗的世道,乞丐依然被這個世道裏麵絕大多數的人所鄙夷。

而河內縣,夏為覃懷首邑,商屬京畿重地,周稱野王邑,漢為野王縣,隋改河內縣,宋析置武德縣,不久複並入河內縣,屬河北西路懷州,素有“覃懷古郡,河朔名邦,商隱故裏,樂聖之鄉”的美譽,可謂是自古有名。

有名之地,自然多出名士,名士風流,自然對行乞之事更加排斥。

不過,名士除了風流之外,同樣也有風骨!

自金軍南侵,前朝亡國這段時間,河朔之地多有世家大族南遷逃避兵災,但是河內的世家大族卻沒有一家外遷。

不但沒有外遷,反而還有不少在外經商,求學之人返回,各家出人出錢出力,組建了護城軍,多次擊退金軍流騎,硬生生的在這飽受戰亂之苦的河朔之地豎起一枝獨秀。

於是,原本就極有名望的河內縣在河朔之地便更加有名了。

當然,這些事情李林一點都不知道,畢竟,即便是斥候打探,也不會打探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隻是有時候,越是無關緊要的事,越能生出許多意想不到的變故。

所以,當孤騎軍鑽出林子後,李林想也沒想便指著地圖上,離自己最近的“河內”二字,對影子道:“先進河內縣修整一個時辰吧,寒露太重,須得把衣物烤幹了,免得生病!”

影子點了點頭,道:“萬船幫的船隊約定的是卯時,還有三個時辰,以我們的速度,還可以修整兩個時辰!”

一邊的義軍向導道:“這裏已經到了河內縣的地界了,離縣城倒也不遠,不過十餘裏路,以我們的速度,不消半個時辰便能到了!”

李林點了點頭,道:“那帶我們去河內吧,稍作休整之後你就回去,記得回去之後,讓焦大哥把這條小路給毀了,或者做好偽裝和防衛,免得給金軍留下可趁之機!”

向導連連點頭,原本還想跟李林說道說道河內人的壯舉,被李林這麼一打岔,便又錯過了話頭。向導自然是知道河內縣的威名和事跡,但是河內縣實在是太有名,所以那向導也以為李林知道,便也就沒有多嘴,點了點頭,直接領著孤騎軍朝河內方向去。

這一千孤騎軍穿的乃是黑甲軍的黑甲,黑馬黑甲,在黑暗中,整支軍隊,恍如幽靈一般。

不過,這黑甲穿著雖然威風凜凜,但是確實不太好受。

重量且不說,以孤騎軍單兵負重能力,穿上這身盔甲作戰完全不成問題,隻不過,身上捂著重甲卻是既不透氣,所以內裏的襯衣早就濕透,濕黏濕黏的,既有露水又有汗水,再加上不少人好些時間沒洗過澡,被這露水汗水一泡,那滋味,簡直是令人欲罷不能!

再加上夜路難行,是以一路上也沒有人交頭接耳,所有人都在專心趕路,都想快些到達河內。

不覺間,行軍的氣勢就顯得有些凶狠起來。

而就在孤騎軍離開不久,一隻飛鳥從林中衝天而起,徑直沒入了縣城方向的夜色之中。

這深更半夜自然沒有鳥類活動,如果有,那多半是人工喂養,訓練,便如這一隻,就是一隻人工馴養的信鴿!

信鴿自然是報信的,孤騎軍的速度雖然不慢,但是畢竟有一千騎,而且是晚上行軍,自然沒有信鴿的速度快。也就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原本還沉浸在夢鄉中的河內縣城便被一陣急迫的鑼鼓喚醒。

整個縣城燈火通明。

燈火之中,寒光熠熠,守城軍全軍出動,箭上弦,刀出鞘,嚴陣以待。

府衙內,一個中年人從臥房內匆匆而出。

此人是河內縣縣令盧守成,乃是前朝宰相盧多遜之孫,擔任河內縣令已經有五年之久。宋朝滅亡之後,河朔之地基本自成一片,盧守成便也不用去述職、考核什麼的,一直安心的做河內縣的縣令。

不過,畢竟是宋臣,又是漢人,麵對金虜來犯,盧守成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反抗!

盧守成一邊穿衣一邊往外趕,剛到外院,便見一個身影往屋裏撞,盧守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那人,道:“陳規,你往哪去?”

那人見到盧守成,頓時大喜,道:“盧差遣,聽說有金狗來犯?”

盧守成一臉古怪的看著那叫陳規的年輕人,道:“看你這神情,倒似乎很高興?”

陳規嘿嘿一笑,道:“哪裏哪裏,這不是最近做了一點新東西想要試試威力嘛,內心有些不平靜而已,並非高興!”

嘴上說著,但是陳規的表情卻毫不留情的出賣了他,從他笑的合都合不攏的嘴巴來看,這廝其實就是很高興!

盧守成麵色一沉,微怒道:“陳規,本縣現在有要事要處理,沒空陪你來瞎折騰!”

說著,盧守成便鬆了陳規,大步往外走。

陳規連忙跟上,在盧守成身邊絮絮叨叨的說道:“這怎麼就是瞎折騰呢,我做的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絕對能排上用場的!”

盧守成瞪了陳規一眼,沒好氣道:“本縣自然知道,你陳規哪次做的東西不傷人——就上次那竹管子,一次性就傷了五個人,的確是大殺器!”

陳規麵色一紅,氣勢便弱了三分,卻還兀自嘴硬道:“那次是個意外,我把火藥的分量算錯了,而且竹管沒有經過硬化處理,回去我就改進了,這一次,我的突火槍保準讓那些金狗铩羽而歸!”

陳規信誓旦旦,盧守成卻是毫不動搖,腳下速度不減,冷冷的說道:“不用了,本縣可不想戰端未啟,我自己的人倒先受了傷!”

陳規呆立原地,自是不肯甘心,朝盧守成喊道:“你給我一百人,我可以立下軍令狀,保證可以擊退金軍!”

盧守成頭也不回的往前趕。

陳規惱羞成怒,衝著盧守成叫道:“姐夫,給一百人聽我號令,否則我告訴大姐你藏私房錢接濟城西那劉寡婦!”

盧守成腳下一個踉蹌,猛地回頭衝陳規低聲咆哮道:“你個潑殺才,接濟那劉寡婦乃是本縣看她孤苦伶仃,實在可憐,當初還是聽你一說,我才跟你一起去的,現在倒像是本縣包藏禍心似的!”

陳規撇了撇嘴,道:“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可是偷偷的往那劉寡婦胸前瞄了好幾次!”

盧守成氣的渾身發抖,怒道:“你個潑殺才,你等著,等老子收拾了金軍再來收拾你!”

陳規屁顛顛的跑了上去,諂笑道:“好姐夫,你就應承了我,給我一百人使喚,回頭我多在大姐耳邊嘀咕幾句,讓她多放你一些零花錢可好?”

盧守成被自家這個小舅子氣的嘴角眼角奇抽抽,但是現在形勢緊急,金軍即將兵臨城下,盧守成實在沒時間跟他來計較,便也隻好向惡勢力低頭,低聲咆哮道:“快去準備,你最多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了!”陳規聞言大喜,笑道:“東西我早就讓童子駕車運到外城去了!“

盧守成氣急,一腳踢在陳規的屁股上,怒道:那你還愣著作甚,趕快走啊!

陳規一個跳腳,兔子似的朝外城方向竄了出去,很快便跑的無影無蹤。

當盧守成趕到城頭的時候,便見百十來人扛著鋤頭在城外的路上挖坑,陳規在期間上躥下跳,指手畫腳,指揮著另一些人把一個個黑乎乎的罐子埋進坑裏。

盧守成莫名其妙,問身邊的人道:“這活寶又在作甚,是打算給金軍挖個陷馬坑麼?”

被問及的那個人強忍著笑意,臉色都憋成了豬肝色,最終還是沒忍住,嘿嘿笑道:“我也不曉得三郎在作甚,不過聽他說是在埋地雷,隻要金狗踩到那些地雷,就會連人帶馬被炸上天!”

盧守成嘴角抽了抽,掃了一眼城頭上的守軍,大聲喝道:“把火把都熄了,弓箭手準備,投石手待命,刀斧手埋伏,金狗想要偷襲我們,咱們索性就將計就計,當做不知道金狗來犯,打金狗一次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