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之苦情 不離開了

被抓住偷看的懷應臉又紅了,本來還不習慣洛琛就是他親生父親,每次見到總是心裏怪別扭的。

不怪懷應別扭,實在是當初洛琛還俗之前,作為苦僧的“高僧”形象太深入人心,突然變成他父親,而且還還俗不久就和莊婷去了撫遠,導致短時間內懷應很難扭轉過這個印象。

洛琛不甚在意,左右人在這裏能經常見到,形象什麼都是可以慢慢來的。莊婷在一旁看這兩父子偷偷摸摸一樣的眼神交流和懷應是不是就泛紅的小臉,差點笑出聲。

顧及到懷應的小情緒,她忍住了笑聲,隻對懷應噓寒問暖了好一陣,問得懷應心裏暖暖的,又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來,直到主持招呼懷應去練功課,才蹦著一樣跑出去。

莊婷目送懷應出去時帶著幾分雀躍的背影,又興起一種懷應不該留在慕雲寺的感覺。

私心作祟自然是一個原因,她到底希望笙兒能回來,能留在她身邊。

另一方麵,出家出家,若懷應對他們還存有深厚的親情,他真的能擔得住所謂“佛緣”嗎?

莊婷的擔心洛琛當即看出了一點,不過他沒對莊婷多說,而是直接去找了住持。

住持從這幾日懷應的反應來看,心裏同樣有隱憂,隻是沒有莊婷的重而已。莊婷和洛琛不過晚些日子來見懷應,他就神思不屬的,再好的天賦,也抵不過三心兩意。

加之懷應其實南林子從未入世便被迫出世,住持心裏也是拿不定懷應的未來和想法。

簡單的談話之後,住持左思右想,最終答應洛琛會去和懷應好好談談。他疼惜懷應,認為這個孩子本來可以有很幸福的家庭,同時又舍不得他的天賦。

住持很糾結,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糾結過了。但再糾結,事情總歸要有個定論,有個結果。

懷應被住持帶到房裏時低著頭,情緒有點低落,以為住持叫他來是因為他走神的事。抿著嘴有些提心,感覺自己脈搏都要紊亂了。

然而卻聽見住持問他:“懷應,你想不想離開?”

懷應驀地抬頭,表情錯愕,哪裏還顧得上什麼脈搏不脈搏,“離開?”

離開慕雲寺?

他為什麼要離開?

他不是從現在這裏長大嗎??

慕雲寺就是他的家啊。

住持慈祥地看著他,心下歎息,“你有父母,你和你父母的緣分並未盡。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自小在慕雲寺長大,其實你不一定要留在這兒。”

懷應第一反應就是搖頭,劇烈搖頭,他不想離開,從沒想過離開。

住持碾轉手裏的佛珠,微微閉上眼,一顆一顆從他指尖撥動過去,口中喃喃自語般道:“塵緣未了,即便身在佛門,同樣清靜不得。”

懷應不懂住持為何突然有有讓他離開的想法,但“塵緣未了”這句話是懂的。

特別懂。

每次有人來這裏想要剃度出家,住持跟人談了沒幾句,就說他塵緣未了,然後隻留人住一晚就讓那些人走了。

塵緣未了,在懷應眼裏等同於被住持委婉地拒絕和放棄。

但再委婉也是拒絕,也是放棄。

懷應當即默不作聲,對住持鞠躬後從房裏出去呆在佛堂,麵對著佛像打坐,直直坐了一夜。

住持歎息,在佛堂外等懷應自己想清楚,出來給一個答案。莊婷心疼懷應想勸他,被洛琛攔住了。

有些事必須讓懷應自己想通,他們說再多都隻是別人的說法,不是他自己的,說得多了會擾亂懷應本身的思緒,那對他有害無益。

莊婷忍了又忍才把強行衝進去的衝動壓下去,簡直想在外麵一圈圈地踱步,礙著佛家莊嚴地,沒真那麼幹。

懷應在佛堂裏窩著不吃不喝,一邊念經一邊敲木魚,幸虧木魚聲始終沒有斷,連節奏都沒亂,要不然莊婷早就衝進去了。

洛琛眼裏同樣有擔憂,但依然沒有任何作為,僅勸慰莊婷,偶爾與住持下下棋,論論經。

他對懷應此時的狀態了解一些,曾經的他和現在的懷應有不少相似之處,更明白不能去打擾懷應思維的道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日晷上的影子從這邊到了那邊。

對莊婷而言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忍不住了,懷應才從裏麵出來。

出來之後的懷應整個人似乎有了點變化,莊婷卻不能準確說出來是什麼變化。

明明還是那個樣子,明明自然對著她笑得靦腆,明明笑的時候會。那兩顆小虎牙還是一樣會露出來。

可就是哪裏不一樣了。

而這樣的變化被洛琛和住持看在眼裏,如撥雲見日,一切清晰可辨。前者遺憾裏有欣慰,後者捋著胡子和佛珠笑得一臉慈祥。

懷應終究還是沒有離開慕雲寺,按照洛琛的說法,他屬於慕雲寺,這大概是命裏的緣分。

莊婷咬著牙不肯信。這什麼狗屁緣分?!孩子是她生的,是她費了那麼大的勁、東躲西藏生下來的!

結果生下來告訴她這孩子命中注定屬於慕雲寺?!

要不是……要不是……

莊婷一想起掌門就泄了氣,不說垂頭喪氣,情緒還是瞬間沮喪了,大概真的是命吧。

真的是……她和笙兒……沒有緣分。

莊婷情緒低落,洛琛在她頭頂輕吻了下,輕拍她後背安慰。

懷應的佛緣深厚不是壞事,至少懷應還好好活著,而不是像當初被決定要打掉還是被掌門“送走”。

好在莊婷雖然失望,卻畢竟習慣了懷應一直在慕雲寺這個現實,要接受不難。

之所以情緒低落,不過是因為突然出現的一點希望被打破,心裏難免不舒服。

莊婷很快讓振作起來,她的兒子沒有像她當初擔心的那樣恨她,她也能見到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洛琛笑笑,和莊婷離開時,他回頭看了眼慕雲寺的寺門,在那敞開的門縫裏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影。

他微笑著對那人影點頭,恍惚間,人影似乎對他雙手合十躬身一拜。

慕雲寺的寺門,直到他們兩個人徹底消失在山路上,也沒有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