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婷從軍營裏離開的時候，手上的血腥味似乎都還沒有散去。
侯瑩被“劫走”之後，她和洛琛——也就是苦僧——便在之後也借口尋找侯瑩離開。
原來在接觸到陸玉均時，兩人還曾糾結過，該如何給曹嶸求情。如今細細想來，他們才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曹嶸身居高位，再深的情，難道真的會讓他不顧一切，哪怕讓列祖列宗蒙羞，也要跟著齊王叛亂？
更何況，把侯瑩害成這樣的就是齊王，曹嶸會甘心跟在他手底下？
後果和仇恨且不說，單單是齊王手裏究竟有沒有解藥這一件，曹嶸也不會是個被衝昏頭的。
兩人在附近逗留了很久，雖然不再參與兩方對壘，來來往往還可以探聽些消息出來。
在曹嶸的身份被曝光之後，一片嘩然的人群裏，莊婷和洛琛露出來的表情像是寫著“果然如此”。
接到侯瑩報平安的信後，兩人徹底鬆下一口氣。
莊婷歎息中摻雜了點笑意，“想不到曹鎮守隱藏得那麼深，連侯瑩都瞞著。”
洛琛點點頭，“的確。”事實真相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和侯瑩相識一場，莊婷好歹把對方安全送到了撫遠，心裏放下一塊大石，總能提起別的心思。
以前她總是會每月去三四次慕雲寺，而現在為了侯瑩，已經很久沒去了。
把懷應從黃庭遠的控製下解脫出來後，他們決定將身世告知懷應，而得知了一切的懷應隻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笑著說不怪他們。
因為懷應更習慣、也喜歡在慕雲寺的日子，盡管莊婷百般不舍，他們最終還是將懷應送回了慕雲寺，繼續當他的小師傅。
莊婷對此耿耿於懷了很久，彼時剛剛還俗的洛琛握著她的手，輕聲道：“他與佛有緣。”
聞言，莊婷側過頭，盯著換下一身僧袍的洛琛，對方因為還俗時間太短還沒長出來頭發的頭頂還是光禿禿的，看起來真是沒有半點憂心兒子小小年紀就出家的結果。
讓人有點生氣，還有點憂慮。
這個人，真的能放下他的佛，隻度她一個人嗎？
“笙兒與佛有緣，你呢？”
洛琛笑笑，好像在笑莊婷，又好像在笑自己。莊婷好似有些氣惱，不知是氣惱洛琛的笑，還是氣惱自己由被洛琛牽著鼻子走。
看著已經身為人母的莊婷露出幾分孩子氣的表情，洛琛心情變得十分好，好到是以前參悟出最難解的經文都無法帶給他的愉快。
“我與佛有緣無分，”洛琛淡笑著扯著相牽的手，將莊婷抱進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眼底的笑意和愛惜幾乎化成實質滿溢出來，“與你才是緣深情重。”
莊婷埋首在他懷裏撇了撇嘴，卻在最後一刻抑製不住地露出笑容。
這麼多年，她終於還是等到了。
等到了她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感情，得到了她的情之所鍾。
兩人互通心意不過一月，就受侯瑩所托，一路照看她，同時半卷進這一場叛亂中。
無論過程有多困難，至少結局是好的，無論是誰的結局。
莊婷如此想著，和洛琛一起踏上前往慕雲寺的路。
慕雲寺裏，懷應正抱著一卷佛經慢慢看。隻是從半天都沒有翻過的頁數上來看，他有些神思不屬。
懷應悟性高，按照洛琛的說法是有“佛緣”，而主持則稱其有“佛性”，總之無論哪種，都認為懷應會在佛法上有很高的造詣。
莊婷對此又驕傲，又糾結，她畢竟是不希望她的笙兒從此以後就出家了的。
而看著麵前的廟門，回憶起懷應在她麵前提及慕雲寺和佛經時明亮發光的眼眸，她除了歎氣就隻剩下無奈。
莊婷走進去時還默默想，自己不會是上輩子拆了哪家廟宇，導致今生和佛一點都不對付。
要麼是心悅之人是和尚，要麼就是兒子要去當和尚。
而走神了老半天的懷應被老主持重重一咳喚回神思，一直作為認認真真乖寶寶的他不由得臉紅起來，支支吾吾地給主持認錯。
主持原也沒有怪他，懷應自小在慕雲寺長大，得知常來的一個香客和一個崇敬的師傅就是他的親生父母，難免會有些感情。
早在莊婷和洛琛經常出現在慕雲寺後，主持就猜到了幾分兩人和懷應的關係。
他不知道為何兩人明明都放不下懷應，卻將還是小孩子的他放在寺門口。
這些他不回去探究，探究了也沒有意義。人人都有隱私，身為高僧的主持心裏比尋常人更波瀾不驚。
他看著不好意思地垂著頭的懷應，眼神慈愛，淡淡告訴他今日先休息。
懷應喏喏應是，摸著頭離開佛堂，走在外麵歎口氣，反省自己不該在看書時走神，又忍不住去想好不容易認了他的父母去了哪裏。
當日兩人離開得匆忙，僅告訴懷應他們有事必須離開便直接走了，多半句話都沒留。
懷應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也不認為自己還有別的感覺，可時間一長，他越來越想念——對，就是想念——這兩個人。
不曾體會過真正的親情，懷應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有些不知所措，念了好幾遍經文都壓不住那股好像可以被形容成委屈的情緒。
他拿著掃把站在一棵樹下掃落葉，唰唰的聲音一下下如同掃在他心上，讓他更加煩悶。
所有煩悶，在看到前方興衝衝向他走來的兩個人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莊婷最迫不及待地走到懷應麵前，伸出手卻又止在半路，最後摸了摸懷應的上臂，眼裏含笑又含淚地說了句瘦了。
懷應緊握著掃把好忙搖頭說沒有，寺裏齋飯很好吃，他最近吃的很好。
莊婷被他那副著急解釋還有點磕巴的樣子給逗笑了，拍著他的手背柔聲笑著。
站在一旁一臉溫柔笑意看著他們二人的洛琛相比離開時，頭發長出更長，變化更大，大到懷應忍不住總是偷偷覷他。
然後被洛琛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