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之苦情 憑什麼?

莊婷剛剛張開嘴,半路又合上,緊閉著不肯說。

如何說?

她如何能說?

這件事本就不是苦僧的錯,難道她要把罪責栽在他頭上??

莊婷閉口不言的做法使掌門更怒火上湧,“婷兒!”掌門厲聲怒喝:“告訴為師,究竟是誰?!”

“師父……”莊婷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止都止不住,“真的……這是個意外,他……我們都不想的!”

莊婷一邊說,一邊掀開被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磕在地磚上,從悶響就聽得出來有多痛。

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跪在麵前哭求,掌門心如刀絞,“意外?”

掌門用力閉了閉眼,拳頭握緊了卻不知能打在誰身上,“你倒是說說,是個什麼意外?!”

“我……”莊婷頓時心底一痛,當時的一切又浮現在腦海裏,在黑暗中醒過來時身上的眾多不適好像又回到她身上,連同對苦僧的感情一起,糾纏著不肯放過她。

“說!!”掌門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承受不住掌力的桌子登時碎裂開來,碎木塊稀裏嘩啦地散了一地。

破碎的木屑有些灑在莊婷身上,她神情恍惚,雙唇顫抖著,一字一句地道出她極力想忘記的一切。

她以為和苦僧從那以後分道揚鑣,以後就可以各自安心。

原來……不過是她癡心妄想。

事情說出來不需要太久,掌門被一腔怒火激得抬掌欲拍,桌子卻已經被她拍碎,憤怒無處發泄,掌門恨恨甩手,胸口一起一伏地急促呼吸,顯然怒氣已極。

莊婷跪在地上,說完後就一聲不吭。她在和苦僧說的時候,認真地認為這件事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錯,她也沒想讓苦僧負什麼責。

可如今……

她要怎麼辦?

講述的過程中,莊婷從始至終沒提過苦僧,可有點腦子的都能猜到,和莊婷一起失蹤的是他,那這孩子的父親,除了他還有誰?

掌門越想心裏越是生氣。

罪魁禍首的假餘孽盡數被斬殺,說得明白點,這兩個人都是受害者。

莊婷失了身讓她心痛,可苦僧一個和尚,被設計非自願地破了戒,本身也是被害人。

她要怎麼找苦僧的麻煩?

更何況她還和苦僧的師父是老友,難不成為了她自己的徒弟,就毀了好友徒弟的前途?

掌門的心神被理智和兩方情感拉扯,簡直頭痛欲裂。

半晌,她頹然道:“你起來吧。”

莊婷好似沒聽見,依然跪在地上。

“起來!”掌門加重了語氣,才引得莊婷抬起頭,通紅的眼眶和恍惚的眼神,無一不戳痛掌門的心。

莊婷失了神的木偶一般從地上起來,期間還因為跪太久而膝蓋失力踉蹌了一下,險些倒在那一地碎木頭上。

掌門的歎息一聲接一聲,聲聲打在莊婷的耳中,比晴天霹靂有過之無不及。

一個孩子。

她和苦僧的孩子。

她該怎麼對待這個意外的生命?

掌門到底是掌門,盡管滿心怒火,她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細細分析了當下的情況,最後確定下最合理和明智的決定——

把孩子打掉。

莊婷還在恍惚,掌門本想告訴她這個覺得,可隻覺如今的莊婷大概不能接受太大的刺激,於是搖頭歎息,還是留在之後再告訴她。

掌門歎息道:“你先好好休息,為師沒有怪你,終究……終究不是你的錯。”

莊婷默默點點頭,“……多謝師父。”

掌門不需抬眼就可看到她顫抖發白的手,緊貼在身側,卻給人無依無靠之感。

忽而眼底一酸,掌門的怒火中突兀地就摻雜了點心酸。

她的徒兒啊……

如何就要遭這樣的罪?

掌門讓莊婷好生休息,隨即出了門,盤算著親自去藥房配藥,到時候悄無聲息得打掉那不該出現的孩子。

莊婷對掌門所想所為一無所知,她孑立在房中,臉色蒼白,一直站了許久,才緩緩抬手,將手掌覆在小腹上。

……孩子。

手指節蜷起發白,到現在對懷孕這件事,她都沒有實感。算算日子,這孩子大概隻有不到兩個月,中間她經曆過那麼多,動氣、受傷、疲勞奔忙等等……竟都沒能讓它離開自己。

按理說她不該要這孩子,為了師門和她自己的名譽。

可孩子頑強跟著她到今天,而且……而且是他們的孩子。

是他們兩個的孩子。

這也許是她和苦僧之間,最後的聯係。

她舍得放棄嗎?

她會願意殺了它嗎?

莊婷背對著房門,背影滿是蕭索。

掌門在藥房裏尋找藥材,濃重的藥味在她鼻端縈繞不散,使她的心情越來越煩躁。

明明不是莊婷的錯,偏偏受苦的是她,生氣的是自己,而另外的一個人瀟瀟灑,甚至此時可能都忘了莊婷這個人。

憑什麼?

掌門頓時那股氣就憋在胸口,人的理智和情感總是不能完全整合的,理智告訴她這件事不是苦僧的錯,感情上她就是不願接受苦僧完全置身事外。

憑什麼?!

憑什麼受罪的隻有她徒兒?!

憑什麼苦僧能繼續在佛堂裏普度眾生?!

他既然要普度眾生,那先度了莊婷啊!

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掌門粗暴地收拾好所有需要的藥材,包好後塞在袖子裏,大步流星地走出藥房。

回到自己房裏,掌門立刻運筆如飛地寫下一封信,語氣相當不客氣地告訴苦僧趕緊來一趟。

字裏行間全是要算賬的意味。

信是寫給苦僧師父的,兩個人是好友,平時也會偶爾通個信。

第一個看到這封信的必然是苦僧的師父,至於這個師父看到信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掌門冷笑著更希望是先打那個混小子一頓。

不過收到信的苦僧師父卻不是第一個看到信的人,那第一個是苦僧。

信到了之後,苦僧師父正喝酒喝得東倒西歪,紙都拿不住,哪裏能看信。

隨手擺了擺叫苦僧念給他聽,苦僧習以為常地展開信件一字一句地念起來,剛念了兩句,苦僧便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