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僧在莊婷身形一頓時便發現她對自己的排斥，之前趕路隻是不曾說話，卻沒想到莊婷已經連他靠近都不願接受了。
內心苦笑，苦僧麵上維持住了鎮定自若的表情，裝作沒發現莊婷的表現，對老人道：“那老人家可曾聽過鄱盧？”
老人眼睛一亮，顯然對這個地方有所了解，他笑開道：“鄱盧就離這裏二十裏地，不遠的。”
鄱盧？莊婷咀嚼這地名，她分明沒聽說過，難道衢州附近還有地方是她不知道的？
苦僧想問的問到了，對老人道聲謝，走到莊婷身側問她：“要繼續趕路嗎？”
還在想鄱盧是哪裏的莊婷被苦僧突然的接近嚇了一跳，猛地抬眼看向苦僧，在對方離得那麼近的麵龐下哽了片刻。
“……趕路吧。”莊婷狀似淡定地瞥過眼，不想再看苦僧那張英挺的臉，恨不能把手伸進胸腔裏攥住那顆心，叫它不要再跳那麼厲害了。
被苦僧離得近一點就心跳加速，莊婷對自己都要失望透頂了。
一邊暗自慶幸盡快回去的決定果然是對的，不然繼續和苦僧走在一起，她該怎麼從坑裏爬出來？
苦僧還是走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盯著莊婷的背影，腦子裏一遍遍閃回他湊近之後莊婷猛然抬頭時露出來的驚慌模樣。
還有……那麼一點羞澀。
苦僧一聲阿彌陀佛碎在心裏，半個字沒念出來，回蕩的全是莊婷剛才的樣子，以及那一天裏，隻隱隱約約記在他腦子裏的細微聲音。
黑暗裏，他，和莊婷……
莊婷自我解嘲了半晌，一回神，發覺身後的腳步聲慢得古怪，不由回頭去看。
見苦僧好似在想什麼的樣子，一臉明擺著的神遊天外，莊婷停下抱著手臂看他能不能看見前麵兩步遠那顆大石頭。
結果苦僧還真沒看見，眼見著一腳就要踩上去，莊婷趕緊冷著臉開口道：“喂！”
“……嗯？”這一“喂”，反而使苦僧抬起了頭，更看不見腳底下的石頭。
一腳踩上石頭圓滑的邊緣，苦僧身子頓時一歪就要倒下去，莊婷氣急，差點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瞎啊”，終究忍住了，隻快步上前，看苦僧有沒有事。
苦僧一個武僧能有什麼事？別說是個石頭，就是個轟天雷他也不一定有多大事。
隻是他因為正在走神，而且想的還是那不應該他想的事，所以才一時腦子不夠用。
苦僧除了踉蹌一下沒別的問題，倒是莊婷明明湊上去關心人還強行冷著臉裝不在意。
確認人沒事，莊婷鬆了口氣，扭頭就向前走，和剛才一樣，跟苦僧之間拉開老長的距離。
苦僧一改躊躇不定的模樣，隻認為莊婷口是心非的樣子有點可愛，還挺有意思的。
他自己沒有發現，在看著莊婷的背影時，眼中透出來的不止是笑意，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溫柔。
莊婷不想和苦僧講話，更不想和他走太近，但這取決於她能自己趕路。
問題是，她就算走在前麵，也不知道鄱盧在哪邊。
麵對著岔路口，莊婷瞬間想起了自己不認路的問題，深吸一口氣，感覺以後一定要認認真真研究一下各地的劃分。
苦僧一眼就看出莊婷是不認路而停下來，眼角笑意更濃，被僵硬轉頭的莊婷一眼看見。
笑什麼笑？不認路很可笑嗎？！
莊婷怒目而視，苦僧微笑以對。
莊婷一下子就泄了氣，罷了罷了，總歸快點回去就是，她不和這個木頭人置氣。
苦僧道：“鄱盧是茗陽的舊稱。”
莊婷疑惑地連連眨眼，還有這麼回事？
她怎麼不記得？
苦僧突然覺得莊婷眨眼時上下翻飛的眼睫好似撩在他心頭，忙念叨兩聲阿彌陀佛。
低低的念叨被莊婷聽見，她一臉莫名地撇撇嘴，真是三句不離阿彌陀佛。
既然知道前麵要去哪，莊婷安心多了，隻是她依然不知道改走哪條路。
苦僧兩聲阿彌陀佛念完，直接踏上其中一條，回頭對道：“應當就是這條。”
那一瞬間，莊婷有幾分失神。
苦僧半回過頭，周身雖襤褸狼狽，卻半點不失淡然氣度，加之嘴角少見的一縷微笑……
她的心又在跳了。
莊婷沉默下來，沒有問苦僧選擇這條路的原因，隻是無條件相信了他。
原本應該讓苦僧高興的事，卻在莊婷的沉默下，使氣氛微微凝固，也凝住了他本欲上挑的嘴角。
他……做錯什麼了嗎？
最後這一段路，是兩個人走得最沉默的一段路。
沒有意外，沒有拌嘴，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雖然日常拌嘴都是莊婷在拌苦僧，她驀然如此安靜，苦僧隻覺哪裏都不對勁。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這條路再長，終究要到頭。
莊婷和明劍門的弟子聯係上時，激動得紅了眼眶，而目睹莊婷和師弟師妹的交流，苦僧心底猝而出現的一點情緒讓他不明所以。
見到了自家的師弟師妹，莊婷總算找回了大師姐的樣子，就像以前麵對著各路門派的英雄豪傑一般，對苦僧客氣地笑著。
“這一路有勞師傅幫忙，”莊婷的笑容大方端肅，“若不嫌棄，便去我門中休憩一番如何？”
可莊婷的笑容，使苦僧渾身都充滿了不自在的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的，苦僧想。。
哪怕是生氣使性子，也比如今所謂“大方得體”的笑強百倍。
苦僧想說什麼，然而在明劍門的弟子和莊婷悠容的笑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跟著幾位弟子一起去了明劍門，原本他是想好了把莊婷送回去，自己體貼直接回廟裏的。
可現在……
苦僧看一眼前麵正和師弟師妹講話的莊婷，油然而生不想回去的心情。
明劍門掌門一見莊婷的模樣，頓時心疼得不行，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哪裏受過這種苦。
掌門眼圈和莊婷差不多紅，好歹記起還有個外人在，壓下翻湧的情緒，對苦僧道謝：“多謝小師傅對婷兒的幫助。”
苦僧道一聲佛號，“是小僧還多謝莊女俠才是。”
莊婷半掩藏在掌門身後，此時才茫茫然回想起來，苦僧連她的名字都不曾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