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錢公公瞪了一眼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小宮女,小宮女終於意識到自己跑得太急太冒失,慢下腳步跪下道:“陛下……太後娘娘……”
皇帝看著奏折頭都沒抬,“太後怎麼了?”
小宮女眼睛裏瞬間沾了淚,嗓音哽咽起來,“太後娘娘……薨了!”
持筆批閱的手微微一頓,筆尖上墜著的墨汁吧嗒掉在了雪白的紙麵上,暈染開一片。
皇帝頓了頓,將筆擱置在一旁的筆架上,將奏折合起來,道:“去看看。”
錢公公躬身應是,跟隨在皇帝身後一同出門,經過小宮女的時候還給了對方一個眼色。小宮女神情惴惴,經錢公公的提點好歹明白了什麼,跟在後頭一起回了慈寧宮。
慈寧宮裏的人哭成一片,宮內陣陣回蕩的都是或真或假的哭聲,聽著情真意切,許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此哭,還真讓人聽出點淒涼的意味來。
皇帝麵色淡然地走到窗床前,太後青白的臉展現在他麵前。從來都是張揚跋扈的太後,如今再也不能在皇帝麵前阻礙他了,皇帝默默地想,太後和齊王這兩母子,說不定已經在黃泉路上相遇了。
在眾人看不見的那一側勾起冷笑,皇帝給錢公公瞥去一眼,錢公公會意地抹抹眼淚,哭腔隻在一瞬間,可謂一唱三歎地開始和眾人安排太後的身後事。
皇帝這個真正該參與進去的“兒子”就冷眼旁觀,盡管他其實連旁觀都不是很願意。
太後薨逝的消息傳到了皇後的耳朵裏,她有些發怔,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好像還能感受到當初那個留不住的孩子。
“咿呀!”長公主忽然叫了一聲,皇後瞬間回伸去抱她,挨著女兒的小臉,皇後流下眼淚,嘴角卻是上挑的。
很快就傳出了消息,太後因為心痛齊王,舊疾複發,不治而薨。
齊王一脈徹底被揪出摧毀,芮衡本就指望不上,連太後也被齊王死去的事實打擊得沒了命。
朝堂上一陣風暴席卷而過,刑部大牢都不夠用了,隻能一批一批往大理寺牢房塞人。
刑部的主事還和大理寺的說過悄悄話,琢磨著要不要向戶部要點銀子過來修一修牢房,結果兩個人剛提了一嘴,就被戶部尚書的鐵齒銅牙差點給咬下幾兩肉。
戶部掌管國庫,管錢的從來鐵公雞,有皇帝的旨意都敢上書討價還價,更何況是同僚找上門,把兩個給呲得一腦門灰。
皇帝不曉得戶部和刑部之間的明爭暗鬥,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左右不掏他的錢又不會貪贓枉法,沒必要管。
“太後薨了?”陸玉均聽到這件事時還在吃甜糕,這幾天他就喜歡吃這點東西,簡直一天不吃心裏癢癢。
宗鐸看著他吃隻覺得自己的牙都要不好了,隻陪著他坐在那裏,幹看不吃。
“據說是因為齊王,受到的打擊太大。”
“據說?”陸玉均眉頭一揚,表情很是玩味。
宗鐸的表情同樣玩味,“嗯,據說。”
陸玉均聳聳肩,反正人已經死了,因為什麼死得有什麼區別?
“那是不是該宣判了?”齊王被送回來有一陣子了,宗鐸連續進宮、上朝半個月,每次回來都和他說一說進展,陸玉均聽得也津津有味。
“是該了,應當就在三天後。”該抓的抓了,該審的審了,該死的……死了,宣判也隻是走個過場。
陸玉均的重點其實不在這上麵,“那什麼時候能回撫遠??”他是真的挺想茯夢和小白貂的。
宗鐸一滯,和陸玉均一樣,第一時間想到了茯夢和白貂。
這時候宗鐸不由得開始反思,他如果不給陸玉均講進展的話,大概還能多過一陣子二人世界。
一回去撫遠,茯夢、白貂、孟西澤,說不準還有莫錚夫婦,肯定不會像在京城伯府裏那麼自在。
陸玉均還笑著看著宗鐸,眼睛裏的期待滿得能溢出來,讓宗鐸說不出其他的話,一張口就是順著道:“嗯,最多十天就能回去。”
十天,其實不過是彈指一瞬,陸玉均聞言開心得拍了拍宗鐸的肩膀,“加油幹,爭取早點把剩下的事處理完!”
陸玉均想得特別簡單,宗鐸把皇帝交代的事情處理完了應該就差不多可以走了,之後的事也用不到宗鐸。
理論上來說確實是這樣的。
然而他忘了,京城還有個地方他躲不過去。
目前的陸玉均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是故意不去想還是真忽略了,就不得而知。
作為全程參與了齊王叛亂的人和朝廷裏數一數二的大員,宗鐸在事情處理完之前是不能離開的。而在刑部審問的過程中他還需要隨叫隨到,主審時常也會找他做審問時的旁聽。
這樣一來,很多身陷囹圄的人就必然會見到宗鐸。有的人會認命,有的人會想要趁機讓宗鐸給自己求求情,而有的人,則是對宗鐸滿是恨意。
比如芮欣兒。
芮欣兒心悅宗鐸,可在長時間的牢獄生活後,她更加恨他。在她看來,若不是宗鐸非要針對芮府,他們即便不會和以前一樣風光,也不會被抄家下獄。
當然,她也恨陸玉均,可至少陸玉均沒有出現在她麵前,並沒有一個靶子立在那裏讓她針對。
宗鐸卻一直高高在上地坐在一旁,滿身高貴地俯瞰著落入泥潭的她,連看她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好似她是什麼不堪入目的汙穢。
芮衡跪在最前方,知道所有是的他已經放棄了,甚至精神有些不正常的樣子。主審不過問了他幾個問題就轉問別人,該交代的都差不多後,拿來供狀讓他們畫押。
當到了芮欣兒的時候,她卻拒絕畫押。
主審一拍驚堂木,“你難道還想拒不認罪?!”
芮欣兒隻盯著宗鐸,一句話不回主審,宗鐸卻沒有給她一個眼神,連餘光都欠奉。芮欣兒受不了他的忽略,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張開口卻完全無法出聲。
她驚詫地睜大眼,雙手握住自己的喉嚨不明白為什麼,此時的主審已經沒了耐心,幹脆命令兩旁衙役押著她摁下手印,然後拖了下去。
窸窸窣窣地聲音響起,主審和宗鐸互相道別,看著宗鐸離開的背影,方才芮欣兒的表現隻招來主審輕微的搖頭,和一聲淺淡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