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玫那張明媚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不愧是陸少俠，您是如何看穿我的？”
陸玉均覺得有點困，坐了這麼久，腰有點要造反的感覺，“你的破綻用不著猜測太多敢隨便在中原用蠱的人，沒幾個。”
篁辰這小姑娘到底和篁清不一樣，和陸玉均就是親近不起來，也根本無法親近。
清玫——不，這人已經不是清玫了，她輕笑著歪了下頭，神情滿是惹人憐的俏皮活色，“就隻有這個？”
陸玉均卻是歎氣，“能不能別這個樣子，我並不是來看你演戲的。”
在這句話裏，竟然聽出了幾分語重心長。她頓時收了那副故作出來的表情，臉色冷了下來。
手在臉頰處不知哪裏一撚，手臂揮動下，臉上的整張人皮麵具就被利落地揭了下來。
麵具下，是一個還有些青澀的麵容，“陸少俠，別來無恙。”
陸玉均也對她笑笑，看著這個已經消失很久的小姑娘，“別來無恙，篁辰。”
篁辰把人皮麵具收起來，看向陸玉均，“你方才所說……”
陸玉均一下子笑了，“放心，我就是瞎說的，不用想太多。”
朋友，過陣子就要離開，篁辰這個小姑娘除了秦慕辰還能往誰身上想？
陸玉均是瘋了才會給秦慕辰塞人，怕是人還沒送出去，秦慕辰就給嚇跑了。
就算不嚇跑，回去也會被篁清收拾。
篁清好歹是自己侄女，他腦子有包才會坑她。
篁辰關心則亂，一時過於詫異沒想到這一層。此時聽了陸玉均的解釋，才放下一顆心來。
“所以陸少俠如此說隻是為了詐我？”篁辰放鬆下來後，表情也開始靈動起來。
陸玉均笑笑，沒回話，反而拿起了杯子，向篁辰那邊舉了舉，“不如解釋一下這個？”
篁辰無所謂地瞥了那杯子一眼，“這不過是青樓這類地方常用的手段，陸少俠難道不知？”
陸玉均自然知，隻是有一點還是被一樣的。
“若尋常青樓能有這種藥，那天下豈不要亂套了？”陸玉均調侃道，。明明上次他們來的那一次還沒有，這藥應當就是最近篁辰來了才出現在這裏的。
篁辰沒什麼好辯白，便承認了，“沒錯，的確是我給了老鴇，讓她給我安排個身份留在這。”
“為何一定要留在這？”陸玉均不是很懂，篁辰從南疆失蹤，突然出現在中原，又是何目的？
篁辰托著下巴，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四處瞅著，“不是一定要留在這，應該說誰讓那兩個人就經常來這裏？”
陸玉均挑眉，“所以你是盯上了孫浪和曲丞？”
篁辰眨眨眼，“原來那人叫孫浪？”隨後撅著嘴懶懶道：“果然人如其名。”
浪得很。
陸玉均聽著這話笑出了聲，“你真正盯著的是曲丞吧。”
篁辰對秦慕辰那點心思陸玉均可沒忘，篁辰也不掩飾，“嗯，除了曲丞，我也不認識別人。”
而且……篁辰的眼裏有不易察覺的落寞，秦慕辰又不經常在撫遠外行走，她想見也見不到。
陸玉均倒掉了杯子裏的茶水，將杯子倒扣在一邊，“還是說正事吧，這次你給孫浪他們下蠱，究竟目的為何？”
篁辰轉過頭，奇怪道：“你不清楚嗎？”
陸玉均表情比她還奇怪，“我為何會清楚？”
難道這種事不是要問當事人才知道的嗎？他又不是萬事通。
篁辰勾起唇角，可那弧度分明有些冷，“我給他們下蠱，自然是為了引你來。”
“好吧……”陸玉均歎口氣，他感覺自己又要被麻煩惹上身了，“那引我來又是為了什麼？”
總不可能是想時隔多日了，才給她那個傻爹報仇吧？
篁辰的確想給她爹報仇，不過不是找陸玉均報仇，而是找另一個人。
“我早知道齊王的下落。”篁辰攥緊了雙手，發白的指節隱藏在桌子底下，不讓陸玉均看見。
陸玉均詫異了一瞬，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想找齊王的麻煩？”
“麻煩？”篁辰直接冷笑出聲，“我要他的命！”
篁辰從來都不是個蠢人，她父親為何會決定反叛，並且以為以他那點黑蠱師就能對抗聖主正統，離不開齊王的蠱惑。
若齊王並沒有給她父親以妄想，很可能篁則會一直留著那些不甘心默默生活。
雖然……雖然可能會心有不甘，可至少人是活著的！
篁則被關在苗疆的黑牢中，縱使篁正想依照和前聖主的約定，留下篁則一條命，可篁則本人心高氣傲，如何能忍受自己這般成為一個階下囚，還要以階下囚的身份度過整個後半生？
篁正聽聞篁則在黑牢中自殺身亡的時候，心裏並沒有多大的意外，甚至覺得果然如此。
他了解篁則，就像篁則了解他。
最了解自己的，不通常是自己的敵人嗎？
篁正懂篁則，篁辰也懂，可懂不代表可以接受。
篁正派人將篁則的屍首交還給篁辰的時候，篁辰悲傷至極，以至於都流不出眼淚。
她呆呆的望著篁則的屍體，茫然了很久，直到天黑下來，屋子裏漆黑一片，隻留下她和已經冰冷徹底的篁則，她才終於在一片黑暗中明白了一件事——
篁則死了。
她沒有父親了。
篁辰小時候怕黑，每到黑天，篁則總會第一時間給她把燈點上，抱著她安慰，輕聲細語地說不要怕，有爹在這。
現在沒有了。
隻有她一個人……一個人留在這黑暗裏，不見五指，不見自己。
什麼都看不見，連未來都看不見。
篁正給篁辰提過，可以收留她。篁則所做的事和篁辰無關，她是無辜的。
苗疆沒有人想要株連這個小姑娘，可篁辰自己呆不下去。
不是因為不相信這些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而是她在這裏一天，就一天見得到那些篁則拚命想要得到，卻求而不得的東西。
這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銘刻著她和篁則的記憶，時刻提醒著她，篁則為了得到這些而死。
她留不下來。
無論是因為這些痛苦的記憶，還是為了從篁則被抓就一直在心底漸漸茁壯起來的那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