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禦書房裏呆著日常會來報到岑閣老,他看到皇帝那不可描述的笑容的時候,無奈的摸了摸胡子。

帝後恩愛很好,就是一孕傻三年的變成皇帝就有點讓他們這些大臣哭笑不得了。

岑閣老躬身道:“老臣參見陛下。”

皇帝滿不在意地擺擺手,“閣老起身,朕說過許多次,閣老不必行禮。”

這句岑閣老聽了許多遍的話,他個人隻當左耳進右耳出,並沒有認真聽過。

岑閣老行完禮就坐回了椅子上,而那個今天作為皇帝親自要見的人,正站在禦書房中央,對著皇帝跪拜不起。

皇帝看了他半晌,沒說讓他起身,那人也就老老實實跪著,一動不動。

李明從——或者說李瑞——在芮衡被皇帝徹底拘禁起來之後,李瑞就恢複了原名。

上方就坐著皇帝,原以為自己會心慌意亂的李瑞,此時卻心如止水。

也對,他早已不是原來那個一心“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學子縣令,而是一個已經一無所求的人。

皇帝終於開口道:“李卿平身吧。”

“謝陛下。”李瑞恭敬起身,看不出往日和芮衡等人混在一起時的半絲驕矜狂傲。

皇帝打量了他幾眼,道:“李卿可有想求的獎賞?”

李瑞搖首沉聲道:“臣不求獎賞,隻求能回到故土。”

皇帝和岑閣老對視一眼,知道李瑞還是沒放棄尋死。

岑閣老咳了一聲,對李瑞歎息道:“易風,朝中年輕一輩在芮衡這些蠹蟲的摧殘下十不存一,你就忍心如此離去,不肯還這天下一個清明?”

李瑞默然不語,仿佛沒有聽見岑閣老的話。

岑閣老知他心死,並沒有打算憑著一句話就打消他辭官的念頭,“這麼多年,陛下待你如何?”

李瑞的身世,從一開始入朝,皇帝就得了消息,岑閣老也知一二。正因如此,李瑞幫助芮城和皇後才會那般輕易,且從來沒被芮衡發現過。

芮衡對李瑞有過懷疑,都在暗中被皇帝派人給抹消掉了。

李瑞抿了抿唇角,他作為一個寒窗十載的讀書人,如何會沒有一個盛世乾坤的向往,隻不過這個向往,在他求取的半路上,被人給深深踩進了泥沼裏。

岑閣老見他並不是沒有鬆動之意,看向皇帝,見對方點了點頭,就道:“易風,陛下知你為人忠孝重情,決定派人幫你將你母親和妻子的墳塋遷至皇陵附近,你可願意?”

李瑞眼睛倏地睜大,麵上滿是難以置信。

皇陵?!

皇帝所選的皇陵,從來都是風水最佳之處,且對整個皇朝的未來都有著不凡的意義。

曆來不是沒有過得聖恩的臣子被皇帝禦批死後可入皇陵陪葬,這可以說是為人臣最高的榮譽了。

可將他一個區區臣子的家人之墳遷至皇陵附近??

哪怕隻是附近,都是讓人豔羨不已的。

在皇陵附近,使李瑞這個活人麵上有光隻是其一,還會給已經死去的人以蔭庇。

皇陵所在,龍氣彙聚,其供奉的好處數之不盡。

李瑞眼眶驀地就紅了起來,喉口發緊到疼痛的地步。

皇帝和岑閣老都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緩和下情緒。

半晌,岑閣老才道:“易風,我記得尊夫人曾經對你說過一個願望,你,可還記得?”

記得。

李瑞如何會不記得?

夫人和他是青梅竹馬,早在李瑞還捧著書苦讀時,她就會在一邊陪著李瑞,給他磨墨,有時送飯。

知道李瑞勤奮苦學,夫人從來不會在他讀書時打擾,隻會在一旁靜靜地陪著。

哪怕李瑞已經成了縣令,哪怕懷有身孕,也從來沒有改變過這樣的陪伴。

李瑞的母親是個疼兒子的尋常婦人,不求李瑞做多大的官,隻希望李瑞能過得好,就總對夫人說,她應該勸李瑞多歇息,不要太勞神。

夫人卻是最懂李瑞的。

她也心疼李瑞的辛苦,卻從不會在這上麵多加勸解,隻是在他工作太過疲勞之時,才會讓李瑞去休息。

夫人理解李瑞的誌向,親口對他說過,最希望看到一個,有李瑞在其中的,朗朗盛世。

溫柔的話語言猶在耳,李瑞眼眶中的眼淚終於垂下。他再一次跪在禦書房中,向皇帝深深叩首。

“臣,謝主隆恩。”

如果李瑞是一個尚算幸運的例子,那駱統大概真的需要哭一哭了。

他在陸玉均給他拿回了畫像之後,被秦慕辰在一旁玩笑一樣說出了姚蕊心如今的身份,心中的悲憤難以言表。

駱統雖不像李瑞那般是個多為民請命的清官,卻從不做昏官、貪官所做之惡事。

就隨大流得拿著點點冰敬火耗,夠吃夠喝,再做好分內之事,基本可以說是個不錯的好官了。

如果他沒被芮衡盯上的話。

駱統如今整日坐在牢房裏,雙目空洞地握著懷裏的畫像。

同樣是癡情人,他卻栽在了情這一字上。

姚蕊心是如何帶著柯欽飛千裏迢迢遇見駱統的?

這大概還可以問問芮衡。

姚蕊心的姿色絕對是上等,讓人一見可以念念不忘那種。

芮衡遇見姚蕊心時未嚐沒有把她留在身邊的打算,隻是被姚夫人發現,一狀告到了太後那裏。

太後大發雷霆,把芮衡好一頓訓斥,又拿柯欽飛這個“拖油瓶”念得芮衡耳朵幾乎要破掉。

太後再三警告他,納妾室可以,但是必須是姚夫人同意,而且必須是良家女子。

芮衡受不得太後的責罵,這才放棄了姚蕊心。然後,他轉眼就發現了一個駱統。

姚蕊心的作用很大,駱統成功成了芮衡的走狗,而結局卻是,駱統從此萬劫不複。

在西南的每一天,駱統都在想,姚蕊心過得好不好,想有沒有可能姚蕊心還在等他。

連之後怎麼勸姚蕊心一個人好好過都想好了,結果人家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駱統突然笑了出來,笑得越來越大聲。笑著笑著,就從眼中流出了淚。

眼淚從臉頰滑到嘴裏,很鹹很澀,但駱統還在笑,隻是沒了聲音。

以駱統犯下的罪責,即便他可以用作證來減刑,最後都脫不開一個流放。而流放途中,是死是活,還要看他的運氣。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