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侯率軍來襲的消息是在一個夜裏傳來的。
那天陸玉均和宗鐸都沒怎麼睡著，加之最近真的沒什麼別的事做，就呆在帳子裏對坐著下盲棋。
正當宗鐸要把陸玉均的帥給吃掉了的時候，帳外突然一陣喧鬧。
陸玉均一下子站起身，拍拍一點沒有褶皺的衣角，扯起嘴角道：“先去看看外麵出什麼事了吧。”
說完，也不等宗鐸回應，自己利索地抬腳就走。
宗鐸不甚在意地起身，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浮現，在出去帳子後又悄然隱沒。
帳外，巡邏的士兵站在陸玉均麵前說著什麼，宗鐸不用過去聽也猜的出來發生了什麼。
陸玉均點點頭，對他們吩咐了幾句，就側頭看了宗鐸一眼。
宗鐸走到他身邊，“父親來了。”
陸玉均點頭道：“嗯，侯爺來的挺快的。”
宗鐸沒點頭也沒搖頭，反而道：“你來的時候是從那邊山壁下來的。”
陸玉均看他一眼，眼眉微挑，“你真想這樣？”
“這是最好的方法。”宗鐸一點也不否認陸玉均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好笑地搖搖頭，“不對吧，這可是黑天半夜，你確定你這些兵都能摸黑爬上去？”
而且這山壁陡峭異常，怪石嶙峋，時常還會有些不知名的蛇蟲毒蟻出沒，不小心就會出大事。
宗鐸說的義正言辭，“若連山壁都畏懼，又要如何保家衛國？”
至於蛇蟲毒蟻，難道有陸玉均在，他們還需要怕這些？
陸玉均撇嘴，算了，反正自己跟在後麵盯一下好了，說也說不聽。
這邊兩個人看起來悠哉得不行，對麵的齊王快要焦頭爛額了。
齊王一拳錘在身側的床鋪上，眼睛狠厲地瞪著，牙齒緊咬，臼齒兩麵相互摩擦著似乎要將自己痛恨的所有人都咬碎碾死。
功虧一簣！
齊王無比痛恨，痛恨自己為何手底下都是一群廢物！
如果不是柯欽飛屢次違抗他的命令，宗鐸可能早已沒命！
如果不是方天回工於心計設計李達，他不至於屢次錯過可以剿滅宗鐸的良機！
如果不是芮衡利欲熏心一定要和芮城鬥得你死我活，他何苦還要頂著一個皇後給在太後那邊拖後腿？！
齊王隻覺得一口氣死死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卡的他幾乎吐血。
窒悶的感覺包圍在齊王的周身，其他原本變得不可開交的人仿佛察覺到了齊王越前越旺的怒火，漸漸變得悄無聲息。
齊王抬眼，燃燒著冷火的眼神掃過在場眾人，每次從他們臉上掃過，都讓他們感到灼燒一般的熾痛。
“繼續說，”齊王冷冷道，“怎麼不繼續說了？”
幾個人腳步悄悄地挪動了兩下，有種想轉頭逃跑的架勢。其他人都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和齊王對視，無措之下，就紛紛將視線投向了方天回。
方天回都要被他們給氣得橫過去，就都看著他？
看他有什麼用？！
難道他們以為齊王心裏對他沒憋著火嗎？！
方天回無比清楚，李達的死，絕對已經被齊王記在了自己的頭上，給多少水都洗不掉。
即便方天回本身也沒想摘掉這口鍋，此時被齊王這麼陰森森地看著，心裏在發怵的同時，也有那麼幾分抑鬱。
他就算設計了李達，可他一生為齊王兢兢業業，未曾有半點對不起齊王的賞識。
方天回和李達共事了很久，他很清楚李達不是一屆莽夫，甚至本性帶著幾分奸狡。
可以說不意外的話，一旦在後續的戰爭裏，齊王這邊有了明顯的拜跡，李達會做出什麼事來，方天回都不意外。
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他決不能讓李達成為一個禍患。
方天回越想越憋悶，於是幹脆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如今威遠侯兵臨蘄水，還請殿下早做決斷。”
“你們也知道威遠侯兵臨蘄水。”齊王回應方天回的是個無比冰冷的笑聲，“孤還以為你們都覺得來的是個無名小卒呢。”
幾個武將尷尬了一瞬，他們臨陣跑到這裏來找齊王，的確跟有點怕死而不願上場的意思。
可這話大家心裏有數，都不會說出來。
齊王當場給他們臉色看，拿話諷刺，這幾個武將的臉上一下子就打翻了染色缸，紅黃藍綠好不精彩。
對麵的是殿下，皇家貴胄，人家罵你又如何？別說本來這件事就是自己有錯，沒錯罵你，那也得忍著。
武將臉色乍青乍白地梗著脖子，一邊覺得此時抬著頭麵對齊王針紮一樣的眼神太難受，一邊又覺得自己要是低下頭太丟人。
於是就看見一帳子的武將頂著一張張無比難看的臉，麵對齊王充滿諷刺的笑臉。
齊王敢這麼說話，方天回可不敢，他被齊王突然去懟武將的話給弄得腦子一嗡，差點抬手破口大罵。
他們現在可就這幾個武將跟著了！
齊王以為他們都是為了什麼跟著的？！
難道這位齊王殿下真的覺得自己人格魅力天下無雙，值得這幾個安安分分可以等著養老的武將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跟著造反？！
利益！！
都是為了利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此時他們因為已經捆在了一起，所以這幾個武將不得不繼續捧著齊王，還拿他當殿下。
齊王再這麼折騰下去，指不定就要變成他們的倒戈功績，給獻了腦袋！
方天回攥緊了手，努力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隱忍和焦慮，對齊王依然恭謹道：“殿下，臣等此次前來，是想請殿下速速撤離蘄水。”
沒錯，他們必須快些撤離這裏。
當初圍困宗鐸選擇了蘄水，就是因為這裏地勢太適合做一個甕。
然而這算是天道好輪回嗎？
當時他們包圍了撫遠軍，轉眼在他們的外麵，就要再被威遠侯的軍隊圍上那麼一層。
他們運到半路的糧草又被威遠侯帶人給燒了，現下的糧草撐不了太久。
就算糧草還夠，威遠侯一來，他們的戰力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齊王臉上連冷笑都抹去了，一雙眼睛無波無瀾地紮在方天回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