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均陡然閃身而去，三人先是一愣，之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門口的簾子被掀開，穿著披風的人走了進來。
不過來人的身份還是讓三人小吃一驚。
莊婷從床邊起身，同洛琛一起抱拳道：“齊王殿下。”
他們即便對齊王滿是不屑，麵上依舊要恭敬十足，不能被抓住把柄。不然隻會是給侯瑩和曹嶸找麻煩。
不過齊王為何會突然來這裏？
這位自視甚高的殿下可從來都是不屑於見他們這些江湖地位低下的所謂俠客的。
更意外的是，齊王居然態度極好，並且對侯瑩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行為視若無睹地笑道：“二位不用客氣，孤隻是來看一眼侯小姐如何了。”
說著，又歎口氣道：“可惜曹鎮守不能來見侯小姐一麵，心情很是陰鬱。”
洛琛淡淡道：“多謝殿下關心，侯瑩的情況，我們會對曹鎮守彙報，不會讓他太過擔心。”
莊婷眼神幾不可見地一冷，道：“倒是殿下，不知那位柯少俠是否已經準備給侯瑩解毒了？”
齊王絲毫沒有表現出被莊婷的語氣冒犯的樣子，還是和氣地笑道：“莊女俠所言正是孤來此要對幾位說的，柯少俠已經要為侯小姐驅毒了。”
“此次孤來正是要讓幾位做好準備，並且柯少俠那邊隨時恭候。”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怔住。
什麼？齊王和柯欽飛真的要給侯瑩解毒了？？
趴在營帳上方的陸玉均也難免疑惑，難道齊王真的如此忌憚曹嶸，乃至要將侯瑩治好來安他的心？
但轉眼一想又不可能。
若真那般忌憚曹嶸，隻會更要捏住侯瑩這個軟肋，以此來使曹嶸不能違抗齊王。
那又是為何？
陸玉均眉頭一皺，他們莫不是要在解毒時做些小手段？
再仔細一想，毒雖然是柯欽飛手裏流出來的，可柯欽飛手裏根本就沒有解藥的配方。
即便他臨時根據毒藥的藥性來配置，也不可能比莫錚這個手執藥方的神醫還快。
這裏麵……恐怕大有問題。
莊婷和洛琛對柯欽飛的具體能力並不了解，最多隻清楚這人是風雨樓的殺手，而且已經篡位成為樓主。
現在齊王這麼說，他們除了本能低認為有點不對勁，其餘也無法解釋。
齊王扔下這麼一道雷就笑著離開，出了帳門後，他回頭看了眼又一次垂下來的簾子。
垂下的眼瞼也掩飾不了齊王眼中的陰寒，連他嘴角的冷笑都讓身側跟著的護衛打了個哆嗦。
齊王離開後一會兒，陸玉均才再一次出現。
他不得不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給幾人，而參與過一次假的玉虛門後人圍剿的莊婷和洛琛除了驚詫，還是驚詫。
他們的確想不到，柯欽飛居然是真正的玉虛門後人。
或者說更震驚的是，玉虛門居然還真的留下了後人！
莊婷自言自語一般呢喃道：“這……既然那些人滅門了玉虛門，為何……為何還要留下後人？”
莊婷不明白，看柯欽飛的年紀，當年滅門慘案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
如果推理是因為不殺幼子，可玉虛門內，被殺死的分明有柯欽飛的同齡人。
“難道滅門之人和柯欽飛有什麼別的關係？”
這話聽得陸玉均一噎。
不不不，他和柯欽飛那家夥沒關係！
……也不對，他倆好像是名義上的義兄弟……
可當時滅門的時候他也真的不知道柯欽飛是莫錚兒子啊！
稍微動個惻隱之心而已，至於腦補那麼多……
死在玉虛門的柯欽飛同齡人，不過是玉虛門給自己洗腦出來的打手。
莊婷以為那些人死就代表著滅門之人對幼子並沒有惻隱之心，實際上是他們不了解玉虛門罷了。
玉虛門裏是個人間地獄，除了因為那裏麵的毒功、控蟲術的修煉外，還有一個讓一般人難以忍受的原因。
那就是極端的等級高低壓製。
這種壓製和迫害是上到門主下到藥童普遍存在的。
藥童因為被關在牢房內，壽命又短，所以不甚明顯。
其他人，特別是那些年幼又殘忍的孩童，就是更直白的殘酷。
他們在成人的麵前接收了等級的迫害，隨即就能找出比自己低等的人進行摧殘。
都說孩子是天真的殘忍。
這些孩童對待他們的“下級人”時，就像一般孩子玩弄昆蟲一樣。
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童年經曆，用手裏細長的棍子，將地上的蟲子戳刺出無數個洞。
看著它們掙紮、逃跑，卻始終無法逃出自己的掌心。
或者拆掉它們的翅膀和四肢，一點一點毀滅它們的肢體和希望，直到那些昆蟲最終被碎屍萬段，再也無法掙紮。
整個過程中，孩子們的臉上是帶著笑容的。
那麼開心，那麼愉悅。
他們可以毫無心理障礙地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另一方極為明顯的痛苦之上，這就是孩子。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自己建立起一個合理的觀念。
人之初，性本……善嗎？
陸玉均在牢裏被各種毒蟲啃噬，麵對著那些看著他的慘狀拍手稱快、哈哈大笑著取樂的孩子時，荀子的那句話占滿了他年少的腦海。
人之初，性本惡。
他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
陸玉均在回到玉虛門報仇的時候，曾經見了那個對他最狠的孩子。
彼時那孩子長大不少，個頭也比長期缺衣少食的陸玉均高出許多。
他看著瘦小且衣衫襤褸的陸玉均，麵上滿是不屑。
“看你們不順眼？嘁，你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讓你們給我們喊幾聲逗逗樂是你們的榮幸，我們哪裏有錯了？”
“每天都供著你們那些廢物吃喝，我們還煩呢！”
“你們就是一堆玩物、工具而已，誰需要理會你們的想法？”
那孩子甚至還咧開嘴笑著，“你當初逃跑可是驚動了門主，我把你送給門主，肯定會高升的！”
………
那雙手向自己抓開的樣子，那臉上充滿惡意的興奮笑容，陸玉均這輩子都不會忘。
就是從那雙手抓住了陸玉均的手腕，想要將他再一次拖入地獄的時候，他紅了眼。
那一天，血染玉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