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這個旗號,有史以來用過的人很多,可成功的人很少。
曾經有成功的人,大概也就是有成功的例證,才讓那些膽大包體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冒險一試。
萬一成功了,那就是千秋功業。
試問有幾個人不會心動?
皇帝在得知齊王終於領兵造反的時候,正在皇後宮中給皇後喂補湯。
精致的勺子裏乘著清亮的湯汁,勺底在碗邊蹭了一蹭,正要抬起送到皇後身前,就聽見外麵一個尖銳的聲音急急忙忙地一邊喊一邊跑了進來。
“陛下!”錢公公跑的帽子都差點歪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喘著氣叩頭道:“陛下!齊王殿下……領兵造反了!”
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皇後麵上的淺笑陡然變成蒼白。她抬眼看向皇帝,隻見皇帝的臉上還是一派微笑,甚至還抬起手繼續給她喂湯。
“梓潼?”皇帝笑著將勺子往前遞了遞,“張嘴。”
皇後依言張開了嘴,喝下那一勺湯,心裏卻忐忑不安,隻覺得這一口湯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皇帝從她手中抽出帕子,給皇後擦了擦嘴角,笑道:“不必擔心,梓潼隻管安心養胎,其他事有朕。”
皇後眼圈一紅,抬手握住皇帝拿著帕子的手。
自從上次芮衡被削職罷官,皇後的父親也一直惴惴。可皇帝對皇後的感情隻增不減,沒有絲毫要一起處理她父親的意思。
皇後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但心裏總也是提著,擔心會不會有一天這些都會成為一樁樁罪名,將她和她父親都壓死在煌煌天威下。
方才錢公公說出齊王造反,皇後手都死死握在寬大的袖子裏,骨節發白,生怕不小心顫抖起來,被皇帝看出來。
齊王造反,和國舅、太後肯定脫不開關係。
而他們家,和國舅、太後一樣難以脫開關係。
皇後是擔心的,擔心她們會被皇帝厭棄,被齊王造反所波及。
然而皇帝給了她一個定心丸,讓她安心。
或許她可以嚐試著相信皇帝,相信這個……在努力去愛她的人。
皇帝喂著皇後漸漸喝完了一碗湯,安撫皇後好好休息之後,帶著錢公公去了禦書房,還讓錢公公把岑閣老叫來。
齊王造反他一點都不意外,而且可以說是在期待。
如果齊王不做點什麼,他也沒有那個機會來徹底拔掉這麼一顆毒瘤。
齊王等人早就讓皇帝不爽到了極點,能忍到現在都是皇帝理智英明。
岑閣老大晚上被召進宮,見到坐在禦書房、表情冷靜的皇帝,也明白了這位天子的意思。
“陛下是有定奪了?”
岑閣老問得直接,皇帝回答得也直接,“亂臣賊子自然是要除之以安天下。”
除之?岑閣老摸摸胡子,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
“不知太後可有話說?”
齊王造反,太後不可能不知道。而齊王的造反一旦失敗,太後也不可能不保他。
想起後宮裏攪風攪雨的太後,皇帝冷哼一聲,眼中滿滿都是厭惡。
“後宮不得幹政,太後有無話說都是一樣。”
那妖婦害的梓潼失去一個孩子,他還沒找機會跟她算賬呢!
隻要太後敢做點什麼,皇帝保證讓她比齊王死得還早!
禦書房的燈亮了一夜,太後寢宮裏的燈也徹夜未滅。
太後端坐在床邊,眼神直勾勾定在前方的一個方桌上。
桌子的上麵,放著一封信。
那是齊王寫給太後的信。
齊王在造反之前,就將以後的打算對太後和盤托出。而這封信,是最後一次給太後的消息。
造反啊……
聽到消息到現在,太後還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的兒子……真的造反了?
先帝最寵愛的兒子,她悉心培養的兒子,就這麼成了一個亂臣賊子?
太後的後背挺得非常直,就如同她每日見到其他人毫無差別的雍容端莊。
隻是現下她的直,夾雜著僵硬和微不可察的顫抖。
太後在發抖。
她如何不抖?
就算她想要齊王登基即位,可始終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
她處心積慮,一直謀劃著想要齊王回到京城,就是想將事情最初的影響範圍縮小再縮小,這樣才能讓一切顯得更名正言順。
太後怕,怕一個失敗就是萬劫不複。
從先帝開始,太後就看多了那些圖謀不軌後淒涼慘死的皇家貴胄。
金枝玉葉?
抵不過天威難測。
身旁的宮娥勸不得,隻能站在那裏,靜靜地,陪著太後一起熬過這漫漫長夜。
宮裏暗流洶湧,而撫遠城外,則是波瀾四起。
齊王造反,必然要攻打京城。
可攻打京城這一路上,少不得要先攻下那些恩恪和京城之間的城池。
首當其衝的,就是撫遠。
曾經所提到過,皇帝將宗鐸派去撫遠,為的就是能和秦慕辰夾擊恩恪。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另一方麵來講,齊王檄文中提到的“誅殺亂臣賊子”,那亂臣賊子恐怕宗鐸就是排第一位的。
不說宗鐸的家世地位,單單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就逼得齊王虎視眈眈一定要把他先拿下。
但這也有另一種隱憂。
初戰即對上宗鐸,這個有著殺神稱號的男人,一旦潰敗,將永無出頭之日。
齊王恐怕連後退的退路都會失去。
齊王看了看麵前長桌上展開的輿圖,眼神冷冽地眯了起來。
他會殺死宗鐸的。
既然此人不能為他所用,那就必須為他所殺。
然而想到要殺死宗鐸……齊王頓時想起了那個辦不成事的風雨樓。
他不知給了柯欽飛多少幫助,可風雨樓給了他多少回報?
齊王手再輿圖上輕輕勾畫了一下,嘴角泛起一陣冷笑。
沒用的廢物,都會如同殘渣一樣被除掉。
沒有例外。
屢次刺殺失敗,柯欽飛倒是淡定。
比起不淡定的姚蕊心,柯欽飛簡直就是毫不在意一樣。
他翻了翻那個記錄人員傷亡的本子,計算了一下在這些刺殺中損失了多少人,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樓主……”跪在下手的一個堂主遲疑著抬頭,實在頂不住這種沉默的壓抑氛圍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