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欽飛在那裏坐著，很久很久，過了幾個時辰也沒有半點挪動的意思。
約莫是在旁邊的手下看天色太晚了，於是提示了他：“堂主……？天色已晚，不如先回房休息？”
柯欽飛如同剛剛驚醒一樣，恍然回神，抬起頭來，看了那手下一眼。
那是非常平凡的一眼，卻讓手下頓時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下來。
不少人見到柯欽飛這種眼神後死於非命，尤其在這個月內。
自從前任樓主死後，柯欽飛的脾氣就越來越變幻莫測。而且在姚蕊心的教唆下，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這母子二人的手下。
然而柯欽飛這次沒有殺人的意思。
他眼珠轉了轉，又看了眼地上。
方才看了許久的地麵，螞蟻早已不見蹤影。
“去把這裏的螞蟻洞挖了。”
“……堂主？”手下有些發懵，為什麼要……挖螞蟻洞？
柯欽飛看都沒看他，徑自起身道：“能做就趕緊做，不做也沒什麼。”
沒等手下回味過這句話的意思，就聽見柯欽飛自己仿若自言自語道：“這麼點小事也做不了那活著也沒意義了。”
手下已經不是驚出冷汗了，腿都嚇得發軟。
克製住自己幾乎跪下去的雙腿，立刻躬身抱拳道：“屬下這就去做！”
而後連忙後退兩步轉身如同跑出去一樣叫人挖螞蟻洞。
柯欽飛依然看都沒看他，整張臉上沒有表情。
淡定中透露著些許詭異。
最近的柯欽飛越來越奇怪了，他自己都這麼覺得。
“魏寥，你不想殺了我嗎？”
不知什麼時候，魏寥已經站在了一棵大樹後麵，而柯欽飛也早已察覺到他的到來。
魏寥本就沒打算能瞞過他，被直接叫破也沒有囧色。
他回答道：“想。”
很想，非常想。
可以說是僅次於殺死他滅門仇人的想。
柯欽飛看向他，微微歪著頭，表情有些空洞：“那為何不動手？”
魏寥也麵無表情，“我身中蠱毒，如何殺你。”
柯欽飛此時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哦，對。我給你下了蠱，所以你殺不了我。”
而後他又問：“那若是你解了蠱呢？”
魏寥眼中厲色一晃而過，“殺。”
柯欽飛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出來。
從小聲的嗬嗬笑，逐漸變成了哈哈大笑。
幾乎瘋狂。
魏寥不是第一次看見他狀似瘋狂的樣子，心中有疑惑，卻也波瀾不驚。
柯欽飛走進，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的這麼直白，就不怕我殺了你？”
說著，握住魏寥肩膀的手開始施力，攥得魏寥肩膀發疼。
魏寥冷笑一聲，“我說好話你就會信我不想殺你？”
柯欽飛的手頓了頓，笑得更是開心，“沒錯，沒錯，你說得對。”
“你說的太對了。因為你無論說什麼我都不信你會不殺我，所以你還不如直接說實話。”
柯欽飛大笑著，笑得他自己都嗆咳了起來。
魏寥冷眼旁觀，直到柯欽飛自己緩過了氣，才道：“我可以走了嗎？”
柯欽飛笑著又咳了兩聲，“不可以。”
魏寥眉頭微皺，“堂主還有何事？”
柯欽飛笑眯眯地道：“跟我來一趟。”
魏寥背在身後的手攥了起來，不知道柯欽飛又在賣什麼藥。
卻也隻能跟著他走。
“所以韓可熙其實早就被柯欽飛監視住了？”
張齊看著最新上來的報告，幾乎哀嚎出來。
黎鵬皺了皺眉，“看樣子是的。”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嶴獄的漏子可就大了。
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被漏掉，世子還不把他們的皮給扒了？！
這可是事關陸玉均！
黎鵬卻不這麼想，“世子若真是刻意將這件事瞞著你我，何必要讓我們來處理公文？”
張齊也這麼想來著，可是要怎麼解釋宗鐸根本不正式告訴他們這件事呢？
黎鵬低頭思索了片刻，抬眼道：“有沒有可能……嶴獄有內奸？”
張齊想都沒想立刻反駁道：“不可能！嶴獄是世子一手打理起來的，怎麼可能有內奸！”
黎鵬如何不知宗鐸在嶴獄上的用心，可現在不是以前，情勢不同尋常。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張齊還是不讚同他的想法，“嶴獄現在沒有加入兩年一下的人，哪怕是最新的人，也呆了快三年了。”
這種時間跨度，居然還有沒被發現的內奸，豈不是在打他們這些管理者的臉？！
黎鵬微微搖頭，“呆的時間久不代表不是內奸。”
“更何況……剛進來的時候不是內奸，若之後變成了叛徒……又當如何？”
張齊怔了怔，微張口，道：“你是說……有人被收買了？”
黎鵬斂眸垂首，“我是舉個例子。”
舉個例子？張齊不由得有些暴躁。
他是嶴獄中的老人了，和這裏的許多人都關係十分親近。
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嶴獄中有叛徒，嶴獄中怎麼可能有叛徒內奸？！
可是……若真的有呢？
為什麼宗鐸要用這種隱晦的方式來提點他們？
張齊想破了腦袋，最後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那我們要是沒發現那張文件呢？”
豈不是依然什麼都不知道？
黎鵬輕笑一聲，張齊覺得自己可以從聲音裏聽見久違的輕嘲。
“世子想讓我們知道總有辦法。這次沒成功，不會有下次嗎？”
張齊：“……”
他也是腦子糊塗了才會問這個問題，明明就是自找嘲諷。
歎出一口氣，張齊也實在轉不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但是該做什麼他都懂。
黎鵬看他一眼，頓時就明白了。
而此時的嶴獄，將要迎來一場不亞於西南官場的清算。
將要被清算的人尚不自知，與他接線的人更加不知。
與此同時，魏寥見著柯欽飛手中的東西，臉頰上的肉都在微微抽動。
他已經在盡全力克製自己的憤怒了。
柯欽飛攤開手中的手帕，仿佛是在欣賞著一件珍品，細細品鑒。
口中嘖嘖有聲，“的確是個好東西，特別好，你覺得呢？”
魏寥死死咬著牙，一個字如同是從牙縫中摳出來的，“是。”
那個手帕，分明就是魏依然一直拿在手上的！
依然被柯欽飛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