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人說好才是好

“阿彌陀佛。”苦僧雙手合十,躬身道:“原來是陸施主,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陸玉均展開扇子悠悠然往前走去,道:“無恙無恙,我挺好的。”

苦僧微微笑了下,“那就好。”

“不過大師似乎不怎麼好。”陸玉均走到苦僧麵前,側了下頭,“不然也不會有那個信封了吧?”

說話間陸玉均觀察著苦僧的表情,卻並未有什麼收獲。不愧是學過禪的僧人,就這麼一句話,大概是無法讓他有什麼波動的。

苦僧撚了撚手裏的佛珠,眼中無一絲波瀾,“陸施主,你大概十分好奇貧僧的那封信。”

陸玉均猛然合上扇子,在手上轉了一圈,道:“對,好奇的很。而且不止那一封,是好幾封。”

“大師是否打算幫我解惑?”

“阿彌陀佛……”苦僧閉上眼宣了聲佛號,等了一會兒都沒甚言語。陸玉均笑著搖搖頭道:“善哉善哉。大師若不肯解惑,我自己去調查也是一樣的。”

被陸玉均這麼一接話頭,苦僧終於不再是那副標準的佛家笑容,嘴角微微下垂了些,透著一縷苦澀。

“如何能一樣……”苦僧歎出一口氣,“這當然是不一樣的。”

陸玉均抬了抬眉毛,道:“怎麼不一樣?解惑最後出來的結果不都是一樣的嗎?”

苦僧睜開眼平靜道:“真相自然都是一樣,隻是於貧僧而言,解惑和調查的意義,是決然不同的。”

陸玉均背著雙手,饒有興趣地道:“既如此,大師是想幫我解惑了?”

苦僧轉過頭,直看向陸玉均的雙眼。陸玉均毫不避諱,兩人就這麼對視了片刻。苦僧摘下手上的佛珠,遞給陸玉均道:“陸施主可認得這個?”

陸玉均眨眨眼,接過了佛珠。觸手溫潤,是上好的佛珠,隻不過這佛珠好像……

“大師,你這個佛珠我如果認得,那才是奇怪了吧。”

苦僧輕笑了下,道:“沒錯,陸施主是絕對不會認得的。因為這並不是貧僧的佛珠。”

果然,這根本就是一串新的佛珠,根本不可能是苦僧使用了多年的那串佛珠。

陸玉均抱起了雙臂,問道:“那大師的佛珠呢?”

苦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陸施主應該猜得到才對。”

他猜得到?陸玉均用扇子敲了敲額頭,回道:“莫不是在慕雲寺中?”

“阿彌陀佛。”苦僧又合起了雙手,“陸施主果然聰慧。”

陸玉均攤了攤手,“我知道的就那麼多,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去。”

苦僧淡笑不語,向陸玉均伸出手,陸玉均將佛珠遞過去,苦僧接過,卻又伸出了手。陸玉均立刻明白了苦僧想要的是什麼,拿出了自己留下的那封信,交到了苦僧手上。

苦僧輕輕拂過手裏的信件,信封上淡淡的字跡印在他的瞳孔,像是他之前經曆的故事,慢慢從他眼中劃過,然後徒留一絲遺憾。

雖然他這麼說不太好,陸玉均還是開口道:“大師,您當初離開少林寺,不止是因為犯了酒戒吧。”

輕撫信件的手頓了頓,苦僧唇角漸漸浮現出一絲苦笑,“陸施主真是一針見血。”

“大師不能放下嗎?”陸玉均有點不忍苦僧這樣一個還不錯的人一直受內心的譴責。

“貧僧若能放下,當初便不會離開少林了。”苦僧又將信交還給陸玉均,苦笑也隱沒不見。

陸玉均看了看手上的信,問道:“那麼,大師打算如何為我解惑?”

苦僧側過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陸施主請隨我來。”

陸玉均從善如流地跟在苦僧身後,來到了一個像是寺廟,卻又不像是寺廟的地方。

“這是貧僧臨時的住所,稍微簡陋了些。”

這已經很不簡陋了,“這地方……不是大師自己修起來的吧。”

苦僧看了眼進了大門之後明顯富麗了許多的建築,平淡道:“是有人所贈。”

陸玉均舉步前行,觀看著四周華而不俗的景致,心道看來這裏麵的故事還不小。

進了屋內,苦僧給陸玉均遞上一杯茶水,是上好的毛尖。陸玉均輕抿了一口,淡笑道:“這麼好的茶讓我喝可真是浪費啊。”

苦僧將茶壺放下,聞言淡淡道:“茶本就是給人喝的,如何會有浪費之說。”

陸玉均輕嗅了下茶香,歪了歪頭,道:“好茶不是應該給懂茶的人細品麼?”

苦僧也飲下一口茶,隔著蒸汽靜靜看著立在水中的茶葉,“是不是好茶,都是人說的。人覺得是好茶,自然就好。若不覺得,好壞也就無從界分。”

輕笑一聲,陸玉均搖頭道:“不愧是大師,連喝茶都能說出點禪語。”

苦僧卻沒有笑,而是略帶滄桑地搖頭:“這不是禪語,隻是體悟。”

陸玉均將茶盞放下,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扇子在手心一頓一頓地敲動著,“所以,大師是打算告訴我什麼呢?”

“一個故事。”苦僧閉上眼,手上轉動起佛珠,緩緩道:“一個……許多年的故事。”

天光很快就從明亮變成了日暮西垂,橘色的暖光附在天際,隻見得到些許的像霧氣一般的雲輕籠在上麵。

宗鐸從大牢回到閑王府,卻並沒有看到本以為能見到的人。心中浮上一絲不快,轉身出門似乎是想找人問一問人去哪了,就見到陸玉均搖著扇子緩步走來。

宗鐸停下腳步,等著那人走到他麵前。

陸玉均見狀,淺笑道:“怎麼,宗兄莫不是在等我?”

“沒錯,”宗鐸很直接的點頭,“就是在等你。”

陸玉均沒想到宗鐸說得如此幹脆,微怔了一下,不由搖頭笑道:“沒想到我就出去逛了一圈,宗兄就有事找我了?”

宗鐸定定地看著他,問道:“那陸兄可否告訴我,你去了哪裏?”

“當然可以啊。”陸玉均理所當然道:“隻不過宗兄,能進屋說嗎?”

宗鐸頓了頓,轉身走進屋裏,陸玉均無奈輕笑,跟著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