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除夕有酒
茫茫竹林,北風如刀,鋒利的讓成片成片的箭竹為之搖曳,幾乎被吹倒在地麵。
竹樓之中傳來一陣呼喚,聲音順著北風,刮向丁牧。
臉上掛著淚水的丁牧被呼喚聲驚醒,情不能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身具大宗師修為,同時擁有先天之體,從五年前就不知道冷是何物,可此時,他是真的覺得好冷好冷,冷到了骨子裏。
劉婷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很快便出現在丁牧耳際。
見到情緒明顯有些沉重的丁牧,劉婷臉上露出一個溫煦的笑容,“丁牧,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竹林裏想什麼呢?快回去吧,我煮了好大一鍋餃子,晚上你可要使勁吃。”
她伸手拉出丁牧的胳膊,便往竹樓而去。
丁牧強行讓自己的意識恢複清明,自嘲的一笑,他還是無法將過往的傷痛全部忘記。
搖了搖腦袋,盡可能的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情,丁牧偏頭望向劉婷,臉上的笑容這才恢複了一如往初那般憨傻,“大小姐,你知道我不喜歡你的,戀人之間的那種喜歡。”
他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劉婷前行的步子明顯一滯,隨後恢複正常,沒有了巾幗氣的柔和麵孔回轉,盯著丁牧,笑容中沒有一點牽強,“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可那又如何呢?丁牧,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事,可我喜不喜歡你,那是我的事。”
說完這句話,劉婷鬆開了拉著丁牧的手,腳下的步伐明顯加快。
丁牧一怔,隨後苦笑了一聲,追上了劉婷,他欲言又止,有些話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說。
竹樓的大廳之中,華東明高坐在上首位置,他的麵前放著一大碗餃子,餃子看上去少了將近一半,顯然他已經先吃了起來。
華東明這人什麼都好,唯一一點不好就是好吃,尤其是忍受不了美食的誘惑。
劉婷煮的那些餃子,是劉婷準備了足足三天才有的成果,好吃是毋庸置疑的。
棗樹坐在華東明下首位置,麵前的餃子熱氣騰騰,尚未被食用過。
他吃飯一向都是等劉婷一起的,劉婷未曾回來,他肯定是不會動筷子的。
見到大廳的門被打開,劉婷當先走進了大廳,看上去有些生氣,而丁牧緊隨其後,臉上苦笑連連。
棗樹瞪了一眼丁牧,這才望向劉婷,“師妹,怎麼了,既然人都齊了,我們就開始吃餃子吧,師妹你做的餃子,聞一聞都讓我忍不住垂涎三尺,不行了,我先動筷子了!”
他說完話,就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直餃子狼吞虎咽般塞入他自己口中,然後便是一陣跳腳大罵,“娘誒,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劉婷看見棗樹那滑稽的樣子,板著的那張麵孔頓時柔和下來,丁牧特意強調的那句話,卻是讓劉婷很生氣。
但劉婷並不是一個記仇的人,有些事,氣著氣著也就過去了。
劉婷不再生氣,丁牧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他端起麵前的餃子,嚐了一口,一副無奈的表情重新變作了憨傻,他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一隻餃子下肚,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大小姐,你做的餃子可真好吃!”
丁牧那副憨厚老實的模樣,讓劉婷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剛生完氣的劉婷看上去還有幾分嬌俏可愛,她白了一眼丁牧,“好吃你就多吃點,我煮了很多,你們使勁吃,千萬別怕不夠。對了,我前幾天下山,還買了幾壇老酒。”
說起酒,劉婷的目光便忍不住望向華東明,華東明又一次偷喝他藏起來的好酒被劉婷給抓了一個現行,那一次,華東明的那幾壇老酒可是便宜了棗樹。
棗樹人不大,卻挺能喝,華東明的酒三下五除二就被解決了一個幹幹淨淨。
華東明略顯尷尬的打了個哈哈,埋頭吃起了餃子。
劉婷起身走出大廳,再次回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提了四壇好酒,這幾壇酒,可花了劉婷不少銀子。
都是江湖兒女,逢年過節,自然離不開酒,更何況今年是除夕。
不管是南方還是北方,除夕守夜的規矩都不曾變,其他規矩不同,守夜的規矩卻是一樣。
一盆炭火擺在大廳正中央,散發著一陣陣熾熱的溫度,驅趕著隆冬時節的嚴寒。說是隆冬,其實按照節氣來算,已經是到了立春,隻是北方從來沒有立春一說。
劉婷將四壇酒放到火盆四周,借著炭火的溫度來溫酒。
如果不溫酒便喝,雖說酒烈,可剛下肚之時,仍舊會讓人產生一種如飲利刃般的感覺。
重新回到座位上,劉婷望了一眼丁牧三人,“這酒待會再喝,你們先吃餃子,那一鍋餃子,若是吃不完,誰都不許放下筷子。”
在吃這一方麵,劉婷無疑是極具權威的存在。
此話一出,不管是華東明還是棗樹,都埋頭苦吃了起來,一碗餃子,接著一碗餃子,最後連丁牧都被兩人的幹勁鼓動,加入到了吃餃子的陣營之中。
那可是整整一大鍋餃子啊!在丁牧,棗樹和華東明三人的奮鬥下,竟然被吃了個一幹二淨。
丁牧還好,棗樹的模樣可就淒慘了,一個飽嗝接著一個飽嗝,整個大廳中都充赤著一股酸氣,這還不是最淒慘的,最淒慘的則是華東明了。
他躺倒在椅子上,唉聲歎氣的摸著自己的肚子,口中不斷的發誓,以後再也不吃餃子了。
唯獨劉婷一人狀態尚好,她連一碗餃子都沒有吃完,那秀氣的吃飯姿態,足以讓三個大男人為之汗顏。
不過看到自己的餃子被三人打掃一空,劉婷心中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為了表達對你們的獎賞,還有意外驚喜喔。”
北方的除夕和南方的除夕大有不同,南方的除夕規矩繁瑣,脂粉氣太重,而北方,可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唯一的講究便是除夕夜,吃餃子。
劉婷在箭竹山上過了三個年,三年的時間都是按照北方一貫的習俗來過,而今年,就不一樣了,有丁牧在,劉婷還是想讓丁牧在他身邊過的這個年可以有點不一樣。
他們在一起雖然將近四年,可這個年,是他們真正意義上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江陵燕三州,相隔不遠,其實除夕夜的規矩大抵一樣。
各種帶有吉祥寓意的瓜果吃食被劉婷分好了端到眾人麵前,紅棗,蘋果,瓜子,杏仁……擺了滿滿一桌子的東西。
等到將這些東西全部放到三人麵前,劉婷便走出了大廳。
在南方,全家人都要在除夕守夜,可在北方,卻有所不同,家中的女眷,不需要熬一宿不睡,北方的男人們認為守夜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與女人無關。
劉婷走後,華東明便一掃之前吃撐了以後露出的精神萎靡的模樣,他的右手伸出,一張一縮之間,被溫熱的一壇酒,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丁牧見狀,隨著照做,同樣攝取了一壇好酒。
唯有棗樹屁顛屁顛的起身,用雙手提了一壇,他的功力不夠,也怪不了他。
對此,華東明和棗樹也隻有望而興歎了,天賦上的事情,誰說的定呢,外力根本就改變不了。
自顧自的喝上了一口,平日看上去仙風道骨的華東明這一刻卻像是一個老酒鬼,他酒氣酒壇望了一眼丁牧和自己的徒弟,“丁牧,棗樹,今天晚上咱們就不整那些虛的,沒有前輩,也沒有師傅,有的隻是一醉方休,你們這兩個小子的那點事情,我無法插手,也插手不了,所以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一個字,喝!”
丁牧對酒的感覺沒有多深,有酒就喝,沒酒不喝也沒什麼不行。
華東明既然說了喝酒,對於前輩,總該抱有幾分尊敬的,喝酒對了。
他舉起酒壇,狠狠的灌了一口,又想起了當初在雞鳴寨和琥珀喝酒的時候,年紀不大的兩人都從一壇烈酒之中喝出了衝天豪氣。
當初可以,今天為什麼不行呢?
“幹!”
一個幹字出口,丁牧那壇酒舉起以後就不曾放下,一大壇烈酒竟然被丁牧如同喝水一般,一口氣給喝了一個底朝天。
衝天的豪氣讓華東明不服老都不行,現在的他,可沒有那份海量了。
無奈的擺了擺手,他將另一壇酒送到丁牧身前,示意丁牧不用客氣。
另外一邊,棗樹不服輸的看著丁牧,同樣大喝出一個“幹”字,不過到底隻是一個孩子,一壇酒入肚一般,就不甘的放棄了。
丁牧從凳子上起身,沒有理會棗樹的不服,他神色不羈,時常佝僂著的脊背挺的筆直,棱角分明的麵孔上看不出半點柔和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鋒芒畢露。
他的雙手抱著第二壇酒,兩隻眼睛卻又一些迷蒙,他抬頭,看不到天空,不知道今夜的天空有沒有月亮,有沒有星星,可他能夠聽到呼嘯的北風。
北風嗚咽,催人淚下,好似是在傷感這個世道的不公,感懷這個世道的不平。
丁牧終於開始喝酒,他舉起的酒壇,舉得更高,腦袋仰起,喝酒如同喝水一般。
有一句話,他不曾說出口,有一些人,他也從來不曾忘記。
桃源村中的嬤嬤,大胡子許諸,朱紅,桃源村的所有村民,瘸子老周,林恒,遠在江州的江城和江寧父女倆……
所有從他的世界中走過,然後逝去的那些人,丁牧都一一銘刻在心,從來不曾忘記。
這壇酒,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