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就得有年味才行，不是王恪自己這麼要求，這是王前進說的。
這些年，在王前進的帶動下，凡是傳統的節日，村上的人都非常重視——沒道理王家張燈結彩，自家冷冷清清，隻好跟著熱鬧起來，時間長了，大家也都養成了習慣，每逢佳節，不隆重點反而會感覺缺了點什麼。
每到過年的時候，村上每家在外上班的人都會拖家帶口的回來，他們都說在外麵過年不像在村上這麼有味道。上學的更不必說，早早就在家裏呆著了。因為村上的年是從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就開始的，之後每天幹什麼都會嚴格按照古老的程序走一遍，而不會等到初一才開始算。王前進說了，這才是真正的過大年。
王恪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還帶著淩菲這個小拖油瓶，在王恪看來，過年這種喜慶的大日子，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孩兒肚子在市裏孤孤單單、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度過，反正都是他的人，遲進門早進門都是一樣。
淩菲的出現著實把苗淑珍嚇了一跳，再看到王恪不問自己的意見，就讓這個小姑娘直接和他住進了一個房間，她就再也忍不住了。而王恪之所以這麼直接，也是害怕母親東問西問，幹脆給她來了個事實勝於雄辯。
苗淑珍見過李依諾，並且從那以後就一直把她當成了未來兒媳的不二人選，當然淩菲也有在她眼前出現過，隻是她不記得了。現在冷不丁的兒子就帶回來一姑娘，還和她住在了一起，苗淑珍自然是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就是：李依諾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既漂亮，又懂事，兒子怎麼就把她給搞丟了？
等到王恪把三人之間的關係簡單的說了說，苗淑珍立刻就眉開眼笑了，對淩菲那叫一個親熱，搞得王恪都有些嫉妒了，這還是他藏了個心眼，沒有把淩蔓也加進來，否則的話母親非得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王前進一直冷眼旁觀，並不說話，心中卻在不停的打鼓，前幾天他就接到了簡大炮的電話，說自己兒子把他家閨女給禍害了，讓自己準備好彩禮，隨時準備迎娶過門，當時他就驚呆了，隻能連聲答應下來。現在兒子卻又帶了個別的姑娘回家，不管她和李依諾是什麼關係，王前進都知道這下子簡大炮那裏自己恐怕是不好交代了，想了想，幹脆學了那鴕鳥把腦袋往沙子裏一埋的做派，裝傻充楞隻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有鑒於此，王前進雖然心裏對淩菲喜愛得緊，表現得卻不是很熱情，搞得小姑娘還以為他不歡迎自己，擔驚受怕了好幾天。
在王恪家裏，淩菲真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家的溫暖，這同她和王恪在B市自己的小窩裏又有不同，同樣的噓寒問暖，來自長輩的關懷和情人的溫柔帶給人的感覺也是截然不同的。
看著整個村莊都在忙忙碌碌的準備過年，淩菲忽然就喜歡上了這種平凡和寧靜的感覺，開始厭惡城市的喧囂，她還喜歡碰到她的每個人都稱自己為王恪的小媳婦，親切而不疏離，完全把她當成了自己人，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很想住在這裏永遠都不要離開。但她知道不可能，因為她的恪哥哥肯定要離開，而隻有恪哥哥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初一的早上，天還沒亮王恪就被他父親逼著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留戀的在淩菲的胸口摸索了幾下，王恪這才不情願的穿上了衣服。村上沒有守歲的習慣，過年都是從初一一大早開始。
天空飄起了小雪，年和雪，這是一種本應常見，卻很罕見的相逢。看到天空飄落的細碎花朵，王前進顯得不是那麼高興，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就點燃了用碳和柴火在院子裏堆成的火爐，熊熊的烈焰燃起，照得父子倆臉上一片通紅。
“走吧，抓緊時間跟我去拜訪幾個老兄弟，然後我們還得趕著回來祭祖。”王前進走到自己的車跟前，又抬頭看了看天上密布的陰雲，改變了主意，“小子，開你的車去。”
王恪自然沒有意見，隻是對這次出行倍感詫異，小時候的事情他記不清楚，但是從他記事起，就從沒見到父親在初一一大早出去過，這也不是應有的習俗——今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兒子，開車是性命攸關的事，你這個開法不行。”一開始是王恪開車，起步後走出去沒多遠就被王前進叫停了，“你下來，我給你開，順便告訴你一些訣竅。”
坐在副駕駛位上，感受著與風馳電掣的速度不符的平穩，王恪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的父親絕不是個普通人。
接受了父親的指點，王恪再次坐上駕駛位之後，立刻就感覺自己的水平有了很大提升。這固然是因為他原先車技太差的緣故，也有王前進指點的功勞，王恪從來不知道父親對汽車還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從動力原理到每個零部件的作用，再到駕駛時如何結合自己的感覺和車子的回應，諸如發動機的聲響之類，王前進居然全都清楚，而且還知道的非常詳細。
這顯然不屬於一個新時代農場主必備技能的範疇，王恪想起了十裏八鄉關於父親的各種離奇的傳聞，心說難道那些都是真的？
“專心開車。”王前進看出了兒子有心事，提醒他集中精神，“該你知道的事情我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也別操心。”
既然父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王恪也就不再多想，在父親的指揮下將車子一路開進了山。
這是王恪第一次在入冬後進山，以前他都是在夏秋季節或是跟著父親，或是和小夥伴一起進過山，不過那也僅限於山的外圍，今天跟著父親來的這個地方是他從未涉足的深山。
“爸，你的朋友住在這裏？”王恪有些納悶的問，這大山附近十裏八鄉的他全都去過，從來不知道這荒郊野地的還有住人的村莊。
“嗯。”王前進點了點頭，沒有多說，示意兒子把車往一條岔路上開了過去。山間的道路雖然沒有硬化，卻也足夠寬闊和平坦，而且上麵鋪有細碎的砂石，路況很是不錯，過了沒多久，王前進就讓王恪把車停在了一個山坡下，父子倆沿著一條小路走了上去。
還不到天亮的時辰，加上半空中烏雲密布，在風雪中視物並不是很容易，王恪跟在父親後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很奇怪父親為何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如履平地。
“下麵那些路是秋天用來運糧食的，至於這小路，走得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看到兒子似有疑惑，王前進解釋說。
“這些地方都是你承包的？路也是你修的？”王恪非常佩服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人這一輩子總得做些事的，不能隻是抽煙喝酒上女人。”王前進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我們到了。”
王恪看了看他們的位置，並未到頂，前麵不遠處轉過去有個小山坳，看不清裏麵有什麼，不過想來應該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繞過幾棵大樹，還沒走到近前，王恪就已經看到了眼前的事物，不由就是一愣。誰都不會想到，在這群山環繞之中，居然會有一處如此隱蔽的居所。這是一片用青磚砌出門臉的窯洞，所有的窯體都是從山壁上鑿出來的，窯洞外雜亂的種了幾棵果樹，一看就不常修剪，就和野生的也差不多，非常原生態，更絕的是窯洞的上方橫向長滿了一叢叢的灌木，甚至還有幾棵大樹點綴其中，它們紮根於山壁之上，樹幹傾斜著插向天空，樹冠將底下的院子完全遮住了，王恪敢肯定，就算是飛機進行航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裏有人居住的話，是絕對無法發現下麵有什麼異常的。
“這裏住了什麼特殊人物？”王恪側過臉問自己的父親。
“狗屁的特殊人物，就是個幫你老子我記賬的先生。”王前進哈哈大笑，當先推開院子前麵的柴門走了進去。
王恪以為他們來得早了，可是沒想到一進院門，他就看到有個人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繞著那幾棵果樹跑圈，他的腳下是一條非常明顯的踩踏痕跡，經過了每棵樹下，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圖案。
看到他們父子進來，這個人停下了腳步，王恪這才發現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黑瘦黑瘦的，個子並不低，得有一米八左右，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給王恪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腦子非常好使。
“來了？”看到王前進帶著王恪進來，這個人一點都不奇怪，顯然早就知道他們要來，“這是王恪吧？一眨眼十幾年，當初還在繈褓中的小家夥已經長得比我還高了。”
看得出來，見到王恪他是真的非常高興，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滿意的連連點頭，卻不知道到底是在滿意什麼。
“來了。”王前進點了點頭，也不告訴兒子這位大號是什麼，“小恪，向辜伯伯問好。”
“辜伯伯辛苦了。”王恪的問候很奇怪。
辛苦當然是辛苦，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老林裏，無論幹什麼都不方便，豈能不苦？隻是王恪說的顯然不是這個意思，而這位辜伯伯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什麼，隻是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笑了笑，伸手朝王前進做了個請的姿勢，“進去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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