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嬴政即天意(7)

“也就是說,隻有你,能活下來。”男子凝視著張良的眼睛,再次強調道。

“隻有我……”張良的目光依然凝滯著,但聽到男子的話,他卻下意識出聲問道,“那蘭蘭呢?”

之前在預言的景象中,張良並沒有看到花木蘭的屍體。他心存一絲希冀,在石碑上尋找未果的人,其實也就是花木蘭。

“你果然還是最擔心她啊……”男子輕歎一聲,卻麵無表情,“花木蘭這個人有點特殊……就和你看見的一樣,不知為何,預言裏絲毫沒有涉及到她,也沒有明確她的生死。”

“但是根據千江嶺現在的情況來看,連老夫子都活不下,又奈何她呢?”

“哦對了,老夫子就是在千江嶺外麵幫你們封印著暴君龍群的那個人,他叫老夫子……”話及此處,男子解釋了一下,“——當然,也不排除花木蘭能僥幸活過一劫的可能。”

“落入江水的她已經隨江下暗流移出很遠了,確實比你們在裏麵的人生還幾率大。”

張良緩緩鬆了一口氣,隻要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好的,他其實最怕知道的就是花木蘭的死,最怕在那片還來不及看完的十字石碑上,也枷縛著一具花木蘭的屍體殘骸……

可是話又說回來,即便花木蘭能活下去,即便他們兩人到最後都還活著,又能如何呢?他們什麼也改變不了,命運把一切都寫好了,嬴政最後必將君臨三境!

而他們,活在這麼一個犧牲無數人生命而強行實現統一的世界裏,又真的能問心無愧地活下去嗎?

想到這裏,張良的目光開始變得愈發蒼白,他實在不願也無力去接受這樣的事實。可是言靈古書,可是那冥冥中的天意,已經把一切都寫好了。

一切都寫好了,一切都注定了……

難道就一點轉機都沒有嗎?

張良抬起目光,神情複雜地看著男子,那蒼白的目光裏,帶著最後一絲脆弱的期待。他問:“這預言……就真的是,真的是必將到來的現實嗎?”

“你自己讀出來的預言,為何要向我確認?”男子毫不猶豫地回道,仿佛一開始就知道張良會這樣問,“讀了二十多年的預言,你自己很清楚這本書的權威,又何必到如今還來懷疑?”

“可是——可是這樣的預言,太難讓人接受了啊!”張良本能地咆哮出聲,他的眉頭緊緊凝皺,蒼白的目光裏凝滿了痛苦。

“不要總是這麼天真,張良。”男子沉默地搖了搖頭,然後嚴肅而冰冷地說道。

“看起來太幼稚,幼稚得令人恨——難道你覺得荊軻在看見自己和高漸離的未來時真的很從容嗎?”

“難道你覺得項羽在直到死的這些時日裏接受自己的死亡預言有更輕鬆嗎?”

“難道天意在運算世事萬物的命運時還會去考慮人在其中的感受嗎?——你還能夠站在時間之前看到這一切的預言就已經是一種應該感激的幸運了。”

“那些其他在千江嶺的人!”言語間,男子平靜的神色霎時一變,聲色俱厲地說道,“他們可還懷著可憐的希望在苟延殘喘地祈禱!”

“其他無數活在這世界上的人,他們可還什麼都不知道,活在平靜的日子裏以為明天還會美好的到來,完全想象不到一場顛覆世界的戰爭即將摧毀他們的生活!”

“而你!隻有你從書裏看見了預言的未來,能夠在現在就有個心理準備!而且在預言裏你還是千江嶺唯一的幸存者!”

男子深深凝視著張良的眼睛,嚴肅而憤怒地說到最後一句話。

“可我不想做這個幸存者!像這樣麵對著那麼多人的死亡獨自活下去太痛苦了!”在男子話音落下時,張良卻也情緒激動起來,開口就對男子吼道。

“我不想這樣活下去……”他凝皺著重重的眉頭,兩眼裏沁滿了淚水,轉而又更激動地呐喊起來。

“我知道萬事皆有定數,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有高尚追求的人,我和項羽墨子韓信他們不一樣,我實際上並沒有那麼關心秦楚的存亡,也從來沒想過要為更多人的幸福去做什麼努力。”

“我活了二十四年從來隻是在譯讀這一本預言書,但也從來沒想過要以此去謀奪什麼成果,更沒有想過要去改變世界什麼……我從來就是作為一個明智的人站在局外審視著世界的跌宕……”

張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激動什麼,但是麵對著這樣的預言,麵對著男子的嚴肅,他就是忍不住地吐出了滿腔的話。

“萬事皆有定數……我知道的,所以我這樣看得明白的人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明哲保身……”激烈的情緒之後,張良的神情卻又迅速地冰冷下來,梗塞的聲音裏無端透著悲涼,“萬事皆有定數……”

“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已經身在這場浩劫中了,還要怎麼獨自安心地走到局外,再冷靜地看這一切啊……”

“我真的不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天意要決定讓嬴政成功啊?就算天意是無情,可是這麼大的事情,牽連了世界上那麼多人的人生——天意到底為什麼要讓嬴政征服世界的戰火成為命運裏的定數啊!啊?”

冰涼的淚水渾濁了所有目光,直到最後一句話說完,張良已經泣不成聲。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在這場事關三境眾生的博弈中,天意為什麼要選擇讓嬴政成為命運的指向,要允許嬴政,去一意獨裁的征服世界。

“因為嬴政就是天意。”男子在沉默中凝視著張良的困惑與痛苦,長歎一聲給出了這最終的答案。

張良靜住了,淚濁的目光凝滯在男子臉上,顯然不能理解男子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嬴政就是天意”?

在張良的凝視下,男子沉下氣息,麵無表情地說道。

“世人的命運在天意的運算下都是平等的,萬事萬物不過一張大盤上千絲萬縷的亂棋。但是,有一點,隻有一點是例外——帝王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