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的神情變了,當看到項羽這副倉皇焦慮的模樣,看著他向人們一個個交代後事般決絕,她的心就忽然變得很痛。
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著一個很重要的人還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可是他卻在一步一步往棺材裏邁去。
可是好奇怪,明明隻是相識不到一個時辰的陌生人,為什麼會感到這麼重要……為什麼一想到他那份赴往死亡的決絕,就感到心會那麼痛!
而就是在這樣情感複雜的時候,沉默的虞姬卻聽到了項羽對韓信交代的那一番話。一樣如料理後事般的語氣,想要在自己即使不在的時候也能有人替自己把持局麵,讓人聽了就覺的悲從中來。
但是虞姬卻在悲傷中敏銳地注意到了一句話,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詞——她聽到,項羽對韓信說——“……由你繼承我的職位,守護邊境龍舜城。”
龍舜城!
聽到這裏時,虞姬的目光忽然就亮了。
龍舜城,那不就是處在荒古邊境外的那座城池嗎?
過去的三年時光裏,虞姬每天午後都會去到荒古森林的中段,在安靜的大椿木下,隔著三裏地的距離,朝荒古外的龍舜城吹奏笛音。這是她的生活,卻又是她的思念。
而那個總是在遠處聆聽著她笛音,讓她每日心心念想的人,也就是在龍舜城中阿!
龍舜城,龍舜城……這個城池承載了虞姬太多的思念,因為她從未見過那人,也不知其名字,對其唯一的認知,僅僅就是他三年身在的那座龍舜城。
而今虞姬出了荒古之地,卻再也找不到那人的存在。心心念想不見其人,因此當聽到“龍舜城”三字時,心裏就不禁像電觸了一般,難保矜持。
“原來……項羽也是住在龍舜城啊,還是龍舜城的城主……”虞姬無聲輕歎著,心裏淺淺默哀,可惜了是遇見了這場災難,不然求助於項羽的話,他一定能幫自己找到那個人的吧……
虞姬寂靜的凝思著,手指下意識地就落到了腰上懸掛的陶笛上,纖細的手指在黑色笛麵上輕輕摩挲。但忽然間,一個驚奇的想法就乍現在了虞姬心中,像一道劃破烏雲的晴天霹靂。
如果說……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萬一,萬一項羽他就是……
這個念頭在虞姬心裏一閃而過,炫目卻不由她再多時間思量,因為就是這時,對話的氛圍開始變得愈發地焦灼和緊張起來了。
“我們都走了,那你呢?”劉邦一聲激烈的嗬斥直逼項羽眉心,同時也驚醒了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眾人。
眾人的目光都在這時驚詫了。劉邦說得對,既然項羽都這麼一個個地給他們交代後事了,那麼他想要怎麼辦?
“沒錯,楚王。你讓我們走了,那你要做什麼?”花木蘭迅速反應過來後,就用兩眼銳利的目光看著項羽,認真地問道。
其實項羽都把話說得那麼明顯了,他想要做什麼根本不難猜,但是不聽他親口說出來,誰也沒辦法當著他的麵去認可那種事情。
“我,”而蒼穹之光項羽看著眾人,頓了一口氣後,就沉聲說道,“留下來斷後。”
“斷後?”劉邦皺著眉頭,臉上難看地反問道,“這就是你的理由?”
“你斷什麼後?我們這麼多人一起上都擋不住燭龍,就憑你一個人能做什麼?”
劉邦努力舒平了臉色,然後看著項羽沉靜地說道。
“項羽你聽我說,現在該逃跑是沒錯,但是,要走一起走,要逃一起逃——生死由天,活下來的人就去為將來的事努力!”
“總得有人留下來!”蒼穹之光項羽凝視著劉邦的雙眼,高聲喊道,“劉邦你不要再耽誤時間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更好的退路了!”
“沒有了……”蒼穹之光項羽用力舒展了眉頭,但那抹沉重的氣息卻揮之不去。他無奈地轉著目光,嘴裏還在不斷地沉聲低語。這時,如果有人目光足夠敏銳,就會發現,項羽他的眼角,竟然都噙出了一絲淚光。
“我必須留下來……你們知道的,我就是那個最適合留下來的人。”
“就像張良預言裏說的一樣——未月初二,秦楚烏江……我……我的命運!”
說到最後,蒼穹之光項羽項羽自己的聲音都變得艱澀起來。
“楚王……”而重傷未愈的張良一直靜靜地躺在地上,他聽著項羽最後說出的話,心裏竟也莫名刺痛。但是他除了在嘴裏無聲地自語外,也不能再說些什麼了。
這大概是張良譯讀古書上的預言那麼多年來,第一次沉重地感到,預言到了未來的事,未必是件好事……
“什麼預言?什麼命運?你們在說什麼?”街頭霸王韓信在這時驚惶起來,他還不知道那條關於項羽死亡的預言,在來千江嶺的一路上,張良一直沒有勇氣把這件事告訴他。然而此時此刻,也沒有誰還有勇氣來當麵複述出那句預言。
除了項羽自己。
“我的死亡預言。”蒼穹之光項羽沉著目光,低沉而用力地說道,“張良從古書裏讀出的預言——雲景曆今年未月初二,我會死於秦楚烏江。”
“什麼?”街頭霸王韓信聲音顫抖,雙眼瞳孔猛地放大,顯然不敢相信也不敢麵對這樣的事情。但是當他下意識將目光轉向躺著的張良時,卻看到其眼中一言不盡的沉重,而身旁的花木蘭和劉邦也都是同樣的沉默。
今天就是未月初二!此地就是秦楚烏江!難道項羽,真的在幾個片刻之後就要命喪於此了嗎?
也就是此時,那道靜立在項羽背後的楚楚倩影卻完全僵住了。當聽到項羽口中最後說出的那段話,虞姬的身影就倏然一滯,仿佛一道冰冷刺骨的風從腳底穿膛而過,直吹到她頭頂的每一縷發絲,凍結住了她前一秒還在焦熱的心髒。
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但是站在一邊默默看著蒼穹之光項羽的背影,她就感到了一種不能言喻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