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墨子是耗盡了全力在做一件無用功的事,但是他的目光,在機甲掩蓋下的目光,卻始終堅定,甚至在那份莫名的堅定中,還透著一絲悲哀的沉重。
而就在白起深陷麻痹的沉默中,以及墨子堅定目光的凝視下,戰爭魔鎧的肩部甲麵,忽然泛起一片灰黑色的斑。
仔細一看的話,才發現那黑斑處的鎧甲正漸漸變得枯朽脆弱,然後如塵土一般脫落而下,散在地麵上了無聲跡,簡直就像腐朽的鐵鏽一樣。
然而這樣的黑斑並不是隻出現在戰爭魔鎧的肩部,悄無聲息的瞬間裏,白起一身戰爭魔鎧的臂甲、胸甲、腿甲,甚至是頭甲上,都漸漸泛起了一塊塊灰黑色的斑。
泛起斑痕的甲麵上,都在同樣的朽化脫落著,並且斑痕的灰黑色還在鎧甲的表麵上迅速蔓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戰爭魔鎧表麵上的灰黑色斑痕就越來越多,完好的暗藍色就越來越少。
遠遠看去,就好像白起那一身的戰爭魔鎧都中了不可言述的毒,在毒發中漸漸黑化,漸漸腐朽,甚至脫落成衰敗的塵土。
這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白起此時此刻還有意識,如果他還能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會被這眼前的一切驚駭到失聲。
戰爭魔鎧是世界上防禦能力最強的鎧甲,白起披覆這身鎧甲縱橫戰場七年之久,麵對了無數的敵人,無數的艱險都沒有受過傷,戰爭魔鎧也更是從未有過損壞。這樣堅不可摧的鎧甲,怎麼可能毫無緣由地就泛起黑斑,甚至朽化衰落。
但是難以置信的一幕就這樣悄然無聲的發生了——堅不可摧的戰爭魔鎧上,曾凝固血跡的暗藍色甲麵上,處處遍布著灰黑色的斑痕,斑痕範圍內的鎧甲,都如腐朽的鐵鏽一般衰敗掉落,落在地麵上,堆起了一片觸目驚心的黑塵。
眼看著這一切的墨子的確是觸目驚心的。但是他沒有驚駭,更沒有猶豫,他隻是駕馭著“和平守望者”,透過機甲的視野,沉靜的,逼近的,看著他親手造出的“非攻戰甲”,在白起身上朽化脫落。
這是世界上最強鎧甲的敗落,也是人屠白起的敗落!
顯而易見的,戰爭魔鎧那超乎常理的詭異腐朽是與墨子親手造成的。就像他最後說的一樣——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個世界上,能破壞掉戰爭魔鎧的人,隻有他。
事實上,從電磁輻射波外放而白起陷入麻痹的那一刻起,戰爭魔鎧的衰敗就已經開始了。隻是沒有人想到,更沒有知道,知道的隻有墨子一個人罷了。
隻有墨子知道,這可怕現象背後的緣由。
戰爭魔鎧能夠擁有幾乎絕對的防禦能力,本質上的原因全部歸結於其鑄造材料“暗金”。
就如所言,暗金擁有著太過強大的物理性能和太過穩定的化學性能,這使得由其鑄造出的戰爭魔鎧才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幾乎天地間都都沒有可以將其破壞之物。
但是暗金並不是無解的,因此戰爭魔鎧也並不會是真正無敵的。
就算擁有著自然界物質中最高的硬度與最強的結構,暗金也有它的“命門”所在。
這個所謂的“命門”,就是電磁場。
在高強度的電磁場中,堅硬無比的暗金會與電磁粒子產生非常微妙的粒子效應,在這個難以形容的微觀過程中,暗金堅固的微觀結構就會自發崩解。
而暗金強硬的物理性質和穩定的化學性質很大程度上都是源於微觀結構的堅固無比!
一旦這種堅固的微觀機構被破壞,不但暗金會變得脆如銅鐵,更可怕的是,它的化學性質還會變得非常不穩定。暴露在空氣之中就會迅速的氧化腐朽,變成灰黑色的斑駁的金屬鏽,脫落在地麵,埋沒成塵土!
所以要瓦解暗金的微觀結構,要破壞暗金的堅不可摧,用電磁場就是最好的辦法。但是知道這一點隻有墨子。
墨子他為什麼知道?他當然會知道,因為戰爭魔鎧,就是從他手裏造出來的啊!
那麼多年了,聽聞白起穿著自己造出的鎧甲,成為了戰場上無人能敵的惡魔,無所畏懼地攻城略地,還殘殺了無數人的生命。因此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的墨子,用了好幾年的時間去專研暗金的性質,才終於發現了其在強力電磁場下自發崩毀的弱點。
於是知道了這一切的他,就開始了長時間的準備。他拆除了原代“和平守望者”機甲上大部分的攻擊武器和防禦分塊,用餘出來的空間設計組裝了一套小型高效的電磁能量轉換係統,並重新開發出了一套能夠在有限空間內釋放超強度電磁輻射波的新絕招。
就是此時此刻他正在全力釋放的“墨守成規”!
沒錯,為了這一天,墨子是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太多的精力了。為了能夠親手毀滅自己造出的戰爭魔鎧,更為了親手擊敗已經罪孽深重的白起。
為了滅除這份染血數百萬人的罪孽,墨子已經準備太久,太久了。
此時此刻,他駕馭“和平守望者”啟動全部能量去釋放著電磁輻射波,並通過強力的電磁輻射去衍生出超強度的電磁場,就是在拚盡全力地想結束這罪孽的根源。
而白起深陷在大腦休眠的麻痹之中,承受著電磁輻射波的持續穿透,卻全然不知身上的戰爭魔鎧已經在電磁場的效應中逐漸崩毀。
那讓白起最驕傲的鎧甲,那保護了白起好多年的鎧甲,那帶著墨子的寄托與白起相依為命的鎧甲,正在變成一塊一塊的黑灰色斑痕,然後了無抵抗地腐朽,衰落成最卑微的塵土。
而在戰爭魔鎧的不斷衰敗中,白起右肩的甲麵上終於破出了一個洞,順著那個微小而刺眼的洞口,陽光、青光以及墨子的目光,一齊落盡了始終被鎧甲掩蓋的裏麵,白起的肩口。
在微弱的光線裏,隔著散落的黑灰,墨子看到,白起的皮膚,還是跟七年前一樣的蒼白,病態的蒼白。
偶一瞬間,墨子恍然覺得,白起好像沒有變,他就是原來的樣子。
他隻是在那身堅不可摧的鎧甲裏,躲了太多年,一旦那鎧甲沒了,他就又露出了原來的樣子。
那個一身蒼白的四眼怪胎,雖然弱小,雖然醜陋,但……他是他墨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