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由就是對嬴政的愚忠嗎?!”墨子怒吼道,隔著機關人的外殼都能聽出他整個人的聲嘶力竭。
“你口口聲聲說他會是個皇帝,他會是最好的皇帝——可是這些年你跟著他,做出的都是什麼忤逆人倫,罪大惡極的事情?”
“難道他這樣一個致舉國人民於不顧的皇帝,暴政屠城的皇帝,就是你所謂的好皇帝嗎?”
“你們都這麼說!”白起的聲音也低沉了起來,帶著一種莫名的憤怒,“你們都覺得阿政是罪人,你們沒有人理解他……”
“但是我理解他!我會幫他一直走下去,哪怕是條染滿鮮血的路……”一股氣在胸腔騰起,白起的手又有力地抓緊了鐮柄。
“事到如今你還這麼執迷不悟!”墨字咆哮一聲,左手掌心立即驅動了和平守望者的推進係統。於是機關人墨子的雙腿後各自打開了中型推進器,能量湧動,淡藍色的火焰轟然泵發。
然後機關人墨子以一股巨大的推進力破地衝起,推著白起的身體就朝山下方狠狠衝去,沿途的過程中撞毀了無數根鬆林樹木,衝擊速度卻絲毫沒有削減。最終,兩個身負鎧甲的身影都重重落在了山腳的平地上,轟起了漫天沙塵。
沉重的墜落中,又撕裂了白起鎧甲下掩蓋著的傷口,粘稠的血又沿著傷口溢出,覆蓋著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但是白起沒有感到疼痛,或許是他的身體太過堅韌,又或許是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太過沉重。
其實從他第一次穿上墨子送的鎧甲,第一次踏上戰場,他心裏就一直念著墨子的友誼,謹記著他答應過墨子的諾言。
他記著的,他不能殺伐屠生,墨子隻希望他能用這鎧甲保護好自己。
但是當他為了保護嬴政而殺死了第一個人之後,他就知道他遵守不了這諾言了。殺了一個人,可他還有太多敵人,他還要幫助嬴政做更多事,也就要幫嬴政殺更多人。這是一條血染的路,但他非走不可。
確實就像墨子所言,他這七年來,已經殺了太多的人了。他的雙手沾滿鮮血,他已經是個罪大惡極的人,可是他卻不後悔。
可能真的是執迷不悟吧,可是,他在很多年前就決定了自己的一生,就是要幫嬴政去奮鬥的一生。
可能是愚忠,但是他,無怨無悔。
想到這裏,白起終於也想通了。他和墨子的矛盾,是立場上的絕對分歧。墨子永遠不可能理解他雙手沾滿的血,他也不可能為了墨子而停下背負罪惡的前行。他們就該是敵人的。
如果他們不是朋友,他們或許早就會殺死對方了。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友誼,也實在太虛妄了。
“我當年為你造下這副鎧甲,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可是我真的沒想到,我耗盡半生的機關術傑作,最終卻成了你屠殺生靈的武器!”冰冷的機關人裏再次傳出墨子的咆哮,他的聲音已經沉重地顫抖起來,甚至瞳孔都變得炙熱滾燙。
“穿著這堅不可摧的鎧甲,你就肆無忌憚地殺戮。這些年來你殺死的每一個無辜人,你手上沾得每一滴血,也都有我的罪孽在啊!”
“都是我造下的罪孽……”顫抖的聲線裏,熱淚滾燙了墨子的雙眼。
“戰爭魔鎧?世人皆知了戰爭魔鎧,可是有誰知道它本來的名字是‘非攻’,連它自己都不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鎧甲已經被血染透了……白起,你已經罪孽太深了!”墨子的咆哮已經泣不成聲,淚水卻淌落在內封的機甲裏,沒有一絲流出痕跡。
終於醒悟的白起在這時睜開了四隻眼睛,他伸手抓住了墨子隱隱顫抖的機關手臂,忽然平地踢起一腳,將機關人墨子沉重的身軀猛然踢飛。
心情沉重的墨子絲毫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反擊,於是重重翻倒在地。他於是止住了眼睛的淚水,翻身站起,然後又抬起堅毅的目光,凝視著前方已經站起身來的白起。
“你說的沒錯,我已經罪孽太深了。”白起四眼凝望著機關人墨子,一字一頓吐出決絕的聲音,“我不值得和你做朋友。”
“我們是應該了斷了。墨子。”白起抓緊手中長鐮,暗藍色的鐮刃上映出一片寒冷的光澤。
——千江嶺中心地。
千江嶺內圍,被烏江水四麵環繞的山嶺地帶,就是整個千江嶺最核心的地方。這裏風景最好,氣氛最靜。
江岸邊,慵懶的陽光傾灑而下,染出一片溫暖的寧靜,那群立在浮木上的白鷺,它們們還在點著江麵上的漣漪,悠閑地野鳴。
而山林深處,一覺醒來的神秘人已經邁出了步伐。
“啊……終於來了嗎?”他遙望著山影間那抹明媚的陽光,長出了一口濁氣,“也是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再來一次吧!”
神秘人迎著山水明日,踏出了江岸邊的一步,然而枯老的腳步落在江麵上,剛剛點出一圈微弱的漣漪,他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江岸。
那一陣大風忽起,直吹到了千江嶺的外延。
而外延東麵的天空中,一片巨大到無邊的黑雲正淩駕其上,遮天蔽日的懸浮著。
一百頭暴君龍伸展巨翼,聲聲不息地怒吼著,霸道的氣場鋪天蓋地落下,震懾著千江嶺地界內的所有生靈。
它們片刻不歇地飛行著,已經抵達了千江嶺外圍的入口處,再往裏飛,就要深入千江嶺之內了。
而神秘人隨大風飛至,落腳在了外延東麵的一處山巔。
他輕輕抖振了一下麻布鬥篷上的灰塵,然後從容不迫地抬起目光,正對著淩空飛至的上百頭暴君龍。
此時此刻,騎著烏騅在地麵軍道上狂奔的項羽也緊隨而至,他仰望著天空中不斷飛進的暴君龍群,目光微微一移,就看到了那突然出現在山巔之上,麵對暴君龍群的人影,頓時大驚之色。
他眉頭一皺,下意識想要呼喊那人快退開,但是聲音還醞釀在胸腔時,震驚到難以置信的一幕,就在他眼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