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落空,焦灼便燃,嬌小靈敏的羋紋蝠們振翼一飛,立即飛散到了巨大地穴的各個角落,試圖在這紅光絡繹的地穴中找到嬴政的蹤跡。
但是,當羋紋蝠們飛過地穴的每一處陰暗,每一縷紅光後,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身影。
這裏根本沒有人!嬴政他不在這裏!
所有的期待在一瞬間反轉為更大的失望,同時驚詫、困惑、焦慮各種各樣的情緒纏繞而起,在人心中肆掠無形。
怎麼會這樣?
失落複歸的一百零八隻羋紋蝠聚合一起,在暗紫色光芒的流轉間,變回了一身碎裂華服的絕豔女人。
羋月淩亂著滿頭紅發,目光掙紮地反複回望,朱唇卻不停開合,用盡了聲音去呐喊。
“阿政!阿政!”
她一身華麗的宮服已經破碎過半,斷了骨的右臂凝滿血跡,無力地搖晃在身側。而她眼中隻有失落與焦慮,整個人是失魂落魄地哭喊著。
“阿政你出來啊!你躲在哪裏了?你快出來啊!你難道真的就想扔下我了嗎?”
她孤自立在淩池邊緣,憔悴的身影在紅光絡繹中碎裂。這個絕美了一生的女人,在此刻隻露出一張落滿沙塵與淚痕的容顏。妖紅與幽藍的瞳孔中淚光不息,她哀傷地呐喊也始終不止。
“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啊!我至少還是你的母妃啊!”
但是不論羋月怎麼哭喊,怎麼絕望,始終沒有聽到嬴政的回音。在這個千米之下的巨大地穴中,除了不斷絡繹的紅光與永不磨滅的黑暗外,什麼都沒有了。
就隻有羋月一個人憔悴的身影,和她不甘心的哭喊。
羋月不相信這樣的結果,她知道,她相信,嬴政一定就在這裏。
在冥冥之中,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羋月極致的思念與情感,一直讓她感應著,感應著嬴政的存在。
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她相信自己和嬴政之間就有一條繩線連著,讓她能夠感應到嬴政的所在。
所以她才能在沒有任何人指引的情況下,一個人跟隨著潛意識的感覺,就順利進入了從未來過的黑地,並一路無阻地直追到地底之下的最深處。
而且就在此時此刻,她依然能感應到嬴政的存在,她能感應到,嬴政就在她身邊不遠處。
所以她不停地回望,不停地哭喊,就希望能找尋到嬴政的身影。她相信的,嬴政就在這裏。
可是不論她怎麼喊,不論她相不相信,就是找不到嬴政,好像她所有的感覺都是假象,所有的思念都是徒勞。
然而,羋月還是不願意放棄,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漬,努力克服著失落焦灼的心情。在幾次深呼吸後,她平複了所有情緒,然後閉上眼睛,冷靜地抓住心中那麼微妙的感覺。
她要冷靜下來,她要去清楚地感應到嬴政的存在,她一定要找到嬴政。
分秒之後,冷靜下來的羋月真的感應到了,清晰明確地感應到了嬴政的存在,就在她身邊,就離她很近,就在她下方……
於是羋月跟隨著自己的感覺,充滿著期待與焦慮,再次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但是當她睜開眼睛時,雙眼的目光卻是深深落盡了淩池,那一望無際的金紅之中。
霎時間,羋月整個人都靜住了,嘴裏凝滯了呼吸,許久都呼不出氣來。
她感應到……她感應到……她感應到嬴政在淩池之中!
嬴政存在那片無邊無際的金紅液池之中!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聲嘹亮而莊嚴的長吟聲從淩池中傳出,帶著一種帝王般威嚴的氣息回蕩開去。
同一時間,淩池翻湧而起,一道巨大的金紅色大浪翻出洞口,在光芒混著昏暗的空間裏,灑落成一片絕豔的光彩。
羋月靜止了目光,整個人失神地凝望著那驚天的大浪,許久沒有回響。
她看著金紅色的浪花濺落而下,以恐怖的高溫與能量消融土層岩石,在昏暗的地麵上烙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孔印。
而伴隨著,整個巨大的地穴都震動了起來,像是從地下傳來的地震,又更像是在為某種強大的存在而顫栗。
劇烈得驚人的震動中,羋月隻有一個人憔悴的身影立在淩池邊緣。紅光絡繹,沙石飛揚,她腳下一軟,終於就整個人地軟倒在了地上。
但是她的目光,始終深深地落在那震蕩的淩池中,那無邊的金紅中。因為她清楚地感應到,嬴政就在那裏麵……
然而她也能清楚地覺察到,那片金紅色的液池中醞釀著無比恐怖的高溫與能量。淩池之下,是根本不可能讓任何生物存活的地方。
而嬴政,他已經躍進其中了。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羋月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嬴政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這麼可怕的事情。
靜止的目光忽而顫抖,淚水便不斷湧出,落滿了憔悴的容顏。
羋月其實心裏很清楚,嬴政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實現他統一世界的皇圖。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難道為了這份極致的帝王之心,嬴政就可以什麼都不要,甚至可以付諸自己的生命嗎?
難道為了那皇圖,嬴政連她也能扔下嗎?
至少,至少她還是嬴政的母妃啊!
可是嬴政就這麼跳下去了,把自己的命賭進去了,把她也給扔下了。
“如果你死在裏麵了……我們也就永遠見不到了吧……”
羋月麵無表情,自言自語。她不知道嬴政現在在淩池裏生死幾何,但她能感覺到那樣極端的環境,絕不是生物能活著出來的。
“可是你這麼死了,我又活著如何啊?”
羋月長歎一聲,目光漸漸失神。
而片刻後,一抹難以名狀的光彩出落在她異色的雙瞳中。
“也罷。”
羋月聲音很輕。
“就算是,見你最後一麵,然後陪你一起,落往深淵吧。”
羋月用左手撐著,虛軟的身體從邊緣地上堅定地站起。她仍舊深深看著淩池,妖紅與幽藍的瞳孔中都落滿了決絕。
然後她輕薄的身影微向前傾,酒紅色的長發在風裏一揚,整個人就如謝了枝的荼蘼花,飄舞著落盡了那片無盡的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