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俯著首,目光深邃如星辰,仿佛直視著扁鵲的靈魂。
扁鵲靜躺著,淒冷的目光失了神,陷入沉思而不能回響。
這兩相沉寂的一刻,隻有魔龍水晶,握在扁鵲虛軟的手中,始終不息地流溢著黑光。
言語落盡,張良沒有再多言一句。
他不了解初次相識的扁鵲,也不知道扁鵲的所想。如果扁鵲是真的想清楚了選擇死亡,那他也隻能作為旁觀者去接受。畢竟就算是魔龍水晶,也救不活真心求死的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張良覺得自己沒有權力去過多幹涉別人的事,生與死的選擇本身就是人最根本的自由。就算是敵人,也不可以幹涉。
雖然,張良真的很需要知道古魔道的秘密,才真正有把握去解決淩池的危機……但是,此時此刻的他,隻能冷靜地旁觀,去尊重扁鵲的決定。
而扁鵲也沒有說話,從張良說完那些話後,他整個人就寂靜得沒了聲息,像是受到了刺激而在反思自己的決定。
他還是像具冰冷的屍體一樣躺在地上,胸腹部塌陷如凹坑,身下黑色土壤中,凝固著他幹涸的血跡,那是如此淒涼的紅。
扁鵲有些猶豫了,之前利劍穿身,幻象破滅的他都沒有一絲猶豫,從容而決絕地就赴向了死亡。但是這一刻,被張良用魔龍水晶“吊”回了命的他,卻突然就猶豫了。
張良的話就像是很平靜地給他提了個醒,讓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抹涼意。他到底,真的想死嗎?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是嗎?如果不是的話,又為什麼要那麼孤絕地倒下,任血從傷口流出,任幻想的內髒破滅,任生命逝向死亡,而一點沒有求生的舉動,甚至沒有求生的意識。
扁鵲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但是沉寂了片刻後,扁鵲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還是用力抬起虛軟的右臂,將手裏的魔龍水晶遞還給了張良。
他以靜躺如屍的姿勢,凝望著踏立在虛空中的張良,神色沉靜,淒冷的目光隱有些許迷惘。
“張良,你真是個天真的人啊……”
扁鵲由衷地說著,如果是別的敵人,為了從他口中挖出古魔道的秘密,肯定說什麼也要強留住他的命的。因為他還有用,就要強迫他活著。
可是張良沒有,即使拿出了那麼貴重的魔龍水晶,也隻是想再給扁鵲一個機會,讓扁鵲自己想清楚生與死。張良沒有一點要強迫他活下的意思,也沒有盲目地跟從善良與仁慈,他隻是想讓扁鵲再想一下,想清楚。
可是扁鵲,哪裏還有許多想的呢?就算他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能讓他想死,但是他也想不到什麼理由,能讓他想活啊。
對他而言,這個世界就是一片黑白。而他,對生命了無期待。
“把魔龍水晶拿走吧……我很謝謝你,但是,關於古魔道,我已經沒什麼可跟你說的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張良凝視著扁鵲淒冷的目光,再次問道。當他聽到扁鵲的回複後,最先關注的,竟然不是古魔道。
“沒什麼可想的,我……早就已經死了。這麼多年撐著我命的,隻是古魔道的幻術,罷了。”言語間,扁鵲不經意地遊移了目光,看著自己完全凹陷的空殼身軀,目光裏凝著懷抱死亡的淒冷。
張良也下意識隨著移過目光,凝望著扁鵲那具沒有內髒的空殼身軀,平靜的瞳孔再次感到像針紮一樣的痛。他不知道扁鵲背後到底是經曆了什麼,但是扁鵲最後仍然決定了死亡,他也就不能再多言什麼了。
敵人也好,旁人也罷,他尊重扁鵲自己的決定。
於是張良凝視著那塊握在扁鵲手中的魔龍水晶,靜靜看著晶石上升騰的黑色光芒,終於,還是用力地伸出了手。
張良很平靜,扁鵲也很平靜,但他們都知道,當張良拿回扁鵲手中握著的魔龍水晶,當扁鵲離開那散發著生命力量的黑光。扁鵲,就會靜靜地,死去了。
然而此時,黑色大地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緊隨著就是一陣劇烈地震動。
無論張良還是扁鵲,都被大地突如其來的震動所驚詫,手中的動作都下意識止住。張良本來懸浮在虛空,對地麵的震動感觸並不明不明顯,而全身躺在地上的扁鵲則強烈感受到了地麵巨力的震顫。
尤其是流血過多,又空無內髒的虛弱身軀,在地麵的劇烈震動下,立即苦痛薄發,同時虛弱的右臂一晃,手中握著的魔龍水晶就往外掉了出去。
而縱身懸浮在虛空中的張良,敏銳地伸出了手,按住了扁鵲手中的魔龍水晶,沒有讓晶石掉落,更沒有讓水晶的黑光離開扁鵲。
“怎麼回事?是地震嗎?”張良低聲疑問道。擁有超強靈魂感知的他,在微微瞑目的瞬間,就迅速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是從地底深處蔓延上來的。
他縝密的心思稍稍估算了一下,震源至少深達千米地下。於是一瞬間,張良立即先想到了在黑地阿房宮地底千米之下的巨大洞穴,以及那個已經融煉完成的淩池!
難道是淩池突發了什麼不測嗎?張良心裏揣測。扁鵲一直在地麵上,沒有他的時刻監控,醞釀了巨大能量的淩池,是很有可能突發意外變故的。
想到這裏,張良不禁皺起眉頭,如果淩池真的在現在就發生了什麼變故的話,他是毫無手段去阻止的。畢竟醞釀著如此巨大的能量,又蘊含是上萬度的高溫,沒有精通妖係魔道的羋月出手,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人能直麵淩池!
但就在這時,扁鵲的出聲卻給了他比淩池變動,更可怕的現實。
“成功了……終於要成功了嗎……”躺在地上的扁鵲,費力扭動著僵硬的脖子,將目光落向身下震顫著的黑色土地,那始終淒冷的目光中,忽而閃爍出了一抹炙熱。
“你說什麼?什麼成功了?”張良驚疑地問道,扁鵲奇怪的話語忽然讓他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