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之後,扁鵲眼中的世界,就隻剩下黑白了。
他蜷縮在床的柔軟中,全身電擊般地禁臠著。空洞的眼睛不斷放大,但瞳孔的深處折射出的,隻是一抹言語不及的淒冷。
他的左手在痛苦中不斷抓扯著自己的頭發,那淩亂黑發中的一縷蒼白,如此刺眼。而他的右手,正握著一團枯爛的黑色肉狀物。並且在他右手邊的床上,也還扔落著各種黑色的枯爛物體。
扁鵲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對自己施法了古魔道秘術“迷迭”。雖然他仍舊不知道運用幻覺維係出的生命是否算是真正活著。但是,當死亡的氣息終於逼近底線時,他還是不得不做出了決定。
就用“迷迭”吧,就進入極致的幻想吧,扁鵲像是拋開了一切。至少,這樣他能在現實中,繼續探索剩下十九塊石板的奧秘。
嗯,至少,扁鵲這樣想。
於是他用麻木的手指結出法印,用顫抖的嘴唇念出咒語,最後在淒冷的目光凝視中,看著自己進入了主觀意識的幻想狀態。
但是在施法“迷迭”之前,扁鵲還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取出自己已經枯竭快死的內髒。
如果要在幻想循環態建立之後,更好地活下去,他就需要在進入幻想之前,把本來的內髒都取出來。
雖然那些內髒器官都要枯竭至死了,但是它們並不會自行消滅。在現實的世界裏,所有物隻會發生質變,而不會發生量變。
所以死掉的內髒器官,還會以腐爛朽壞的狀態,被裝在扁鵲的身體中。那樣的話,大量腐壞的物質留存,會在現實中對扁鵲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危險,甚至可能觸發與幻想間的強烈矛盾。盡管幻想的力量也可以加強,但實在沒有必要因為一堆死掉的器官,而再背上這麼大的麻煩。
因此,最終在進入幻想之前,扁鵲先出手取出了自己所有死掉的內髒!
他用的是和徐福一樣的辦法——鬼魔道中法術“惡靈之手”。
徐福雖然一直都是欺騙和利用扁鵲,但他教給扁鵲的魔道卻沒有太多保留。他能用鬼魔道取出扁鵲身體煉化出的扶靈丹,扁鵲也能夠用同樣的辦法取出自己的內髒。
隻不過是角度不同,取的東西不一樣,看起來格外殘忍了些。但是對於瀕臨死亡的扁鵲而言,已經沒有時間顧及其他,必須馬上行動了。
於是他用惡靈狀態化的手臂,穿透進了自己瘦弱的身體中,將自己已經枯竭待死的內髒,一個一個取出,扔在了床上。
最後當所有枯死的內髒都離開了身體後,扁鵲用著完全凹陷下去,儼然空殼般的身軀開始了“迷迭”的施法。
失去了所有內髒後的扁鵲,也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他的呼吸停了,他的心跳沒了,失去了生命反應的他,最多還能堅持一分鍾的時間。
如果一分鍾內“迷迭”的施法失敗了,或者一分鍾後,幻想的循環態還沒有完全建立。那麼他的大腦也會在失去所有生理支持的情況下被迫死亡,他的生命也就完全終止。
所以扁鵲,也是在用最後的生機去賭這一把了。第一次嚐試古魔道,第一次施法“迷迭”,如果出現任何意外,他都會活不下去。
並且失去了所有內髒後的空虛感與痛苦感,也在片刻不息地折磨著他最後的生命意識。而他必須堅韌住這一切,冷靜地施法“迷迭”,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在他右手邊上,那些各種各樣的黑色枯爛物,就是他用“惡靈之手”,從身體裏掏出來的,已經衰竭死掉的內髒。肺、脾、腎、胃、腸道、膀胱各種各樣的內髒器官都在,各種各樣的內髒器官,都衰死成了一攤黑土的模樣。醜陋而可怕。
而在他的右手中,一直緊握著的,就是他已經枯爛壞死的心髒。密密麻麻的血絲還綾落在黑色肉質的表麵,寧靜的空氣裏也還能感受到可怕的震感。
但不知道,是扁鵲握著心髒的手在顫抖,還是沒有死透的心髒仍在跳動!
然而扁鵲顯然沒有心情再去關心這種事,他的時間很少,從內髒完全掏空的那一刻起,他就迅速進入了施法的狀態。
他全神貫注地結印和吟唱咒語,然後忍著身體的痛苦,在“迷迭”力量的作用下,拚命幻想著自己的內髒還在身體裏,幻想著它們全然一新,沒有任何傷病,而且始終不止地發揮著生理效用。
幻想著新的肺,幻想著新的腎,幻想著新的心髒……然後在僅有一分鍾的時間裏,他謹慎而迅速地釋放著魔藍能量,全力構建著能讓幻想永存的循環態。
反正一切的生死都落在了這一舉上。要麼幻想失敗,陷入無盡的死亡,要麼幻想成功,帶著幻覺的內髒,去贏獲新生。
但是在一分鍾的痛苦煎熬之後,極限幻想的循環態還是建立完成了。然後魔藍能量自然回流維持“迷迭”幻象,而扁鵲在極限的幻想中失去了全身所有的痛苦,仿佛一瞬間,就解脫了。
他看著自己靜躺在床上的身體,雖然依舊瘦弱,但已經不再凹陷了,仿佛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支撐起了他這副空殼的肉身。
而且這種支持不隻在表麵,在他的身體內部,呼吸正常地進行,血液也正常地回流,甚至心跳,連心跳都真實可觸。
扁鵲感受到了,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清楚地,肯定地感知到,有新的內髒在自己身體裏運作著。他,重獲新生了。
扁鵲發現,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他所想象的一切,真的都出現了,而且與真實毫無區別。
但是當他的目光遊移到右手上時,仍然還是看到了,那握在他手中,已經死掉了的,本來的心髒。
扁鵲隻看了一眼,就立即將那壞死變黑的心髒扔開了。為了避免現實與幻想間的矛盾,他必須遠離自己原來的內髒器官,哪怕它們已經衰竭枯死,就算腐化成灰,也不能再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