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古代石板選中的人(1)

——鹹陽宮城魏宮域。

在血王宮的偏閣中,一個人影寂靜地佇立著。

入夜,宮殿外的雪還在漫天飄下,但宮殿裏的爐鼎沒有燃燒。

富麗堂皇的空間中,凝凍著與外麵大雪一樣的寒冷,但那人影卻毫不在意,他隻在凝視著麵前桌案上,擺放著的二十塊石板。

傳說中的古魔道典籍!

他在寂靜中審視,也在寂靜中凝思,最後在徐福回來之前,他做下決定,出手帶走了這二十塊長有半尺的古代石板。

——徐福走後,扁鵲孤自躺在華麗而寬大的宮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閣頂上美麗的浮雕。

宮閣裏的爐火燃得很旺,雪絨的被褥也很暖和,可是扁鵲,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每分鍾過去,他虛軟的身體都在變得愈加冰涼,就像每分鍾過去,他的心肺內髒都會愈加衰竭,直至枯槁。

而他的眼睛,似乎也被冰冷凍住了,許久都沒有動一下。在那凝滯的眼底目光中,正飄飛著無數的過去,無數的回憶。

他又在死亡前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

但不一樣的是,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就像徐福最後丟下的話一樣,最遲一個時辰,他的內髒就會全部衰竭死去,在他的身體內,碎成一堆黑色塵埃。而內髒的衰竭毀滅,是一個完全不可逆的過程。即使醫魔道,也無法醫治衰竭的內髒,更何況,還是全部的內髒!

然而實際上,以扁鵲這本就虛弱的身體而言,也根本就撐不到一個時辰的。

或許不知什麼時刻,他的肺先一步竭盡,就斷了他的呼吸,亦或是他的心先一步竭盡,就斷了他的心跳。然後也就在那短短的時刻,他便結束了才十七歲的生命。

於是在這最後的時間裏,他隻能冰冷地躺著,凝著空洞的目光,去回顧自己的生命,去重新看這個世界。

原本扁鵲以為,自己七歲以前的生命都是枉度,自己本來的親人父母,都隻是一層吹彈可破的砂紙。隻有到遇到徐福,遇到師父以後的時光才開始有了意義,有了生命的溫暖。

他一直覺得徐福就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最親的人。不管以那個亂糟糟的流浪漢形象,還是以那個紅紋黑袍的高官形象,徐福都是他如父親一樣的老師。

那麼長的時間裏,那麼多的回憶中,徐福曾悉心傳授他醫魔道的秘法和知識,徐福曾對他虛弱的身體噓寒問暖,徐福還曾堅持日複一日為他熬製藥湯。

讓他覺得,有了徐福這個師父,他也是有人關愛,有人溫暖的人。

但是,他錯了。

他錯了,他全都錯了!根本沒有人關愛他,也沒有所謂的溫暖,一切都是他陷在陰謀中的自相情願!

他的師父,他所謂唯一的親人,其實和那些人都是一樣的。隻是為了利用他,他們都是為了利用他。

從他的出生開始,就是被利用為兩個名門望族的締結紐帶,家族裏所有的人,連同他的父母在內,都沒有人真正給過他愛。所以後來他母親家裏氏族牽罪後,他也就毫無了利用的價值,直到他父親一死,他立即就被遺棄了。

而後來遇見徐福,他又因為對醫魔道的極強領悟力被徐福利用為了“扶靈還鍾”的最佳培育丹爐,可笑不知原因的他,還以為自己遇見了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遇見了真正會對他好的人!

所以每一次喝下徐福熬的藥湯,他都感到那麼溫暖,於是他謹遵徐福的教誨,為徐福去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但是最終,徐福還是暴露出了本來麵目,無情地用他的內髒煉製了扶靈丹,然後將他這一將死之軀,又拋棄在了這裏。

全部的一切都是利用,全部的一切都是陰謀,從來,從來沒有人真正關愛他。

這個世界也是如此,為了利益,為了欲望,人與人相互利用,相互欺騙,沒有真心,也沒有善良,沒有愛!

這就是個冰冷世界,冰冷到殘酷的世界。

那他這十七年的生命是在做什麼啊?自欺欺人地相信世界有愛,一廂情願地去堅守善良,執迷不悟地要去做救世濟人的醫者,結果到頭發現,自己從來都活在陰謀與利用中。

一次次的無情,一次次的拋棄,直到他的整個生命被人棄掉,他才醒悟過來。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

當一切冰冷的真相終於終於擺在人眼前,那種極致的絕望會斷掉人的一切念想。就像形單影隻的身影,墜落下沒有底的黑洞,不斷地向下墜去,卻永遠摔不到底,隻有恐懼與黑暗長隨身邊,不管怎麼掙紮,也不能擺脫。

於是所有的愛,所有溫暖,所有的善良,都會在這樣殘酷的絕望中,演變成另一種可怕的存在——仇恨。

濃烈的,冰冷的,不斷膨脹的仇恨!

說不恨是不可能的,在這樣痛苦又絕望的經曆中,沒有人會不生出深深的恨。扁鵲當然也一樣,那股濃烈的冰冷的不斷膨脹的恨,就在生在他五髒六腑逐漸衰竭的身體中,隨著生命的消逝而不斷變得劇烈。

可是恨再深,又能怎麼樣?

他能做什麼?他的生命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五髒六腑在不可逆轉地衰竭,不知道的某個瞬息裏,他的一切就都結束了。他的生命,他的仇恨,他的絕望,什麼都結束了。

所以最終,他也就隻是靜靜地躺著,用空洞的眼神看著閣頂上美麗的浮雕。

也罷,他想。這樣的世界,他也不稀罕再活了,就讓一切,結束吧。

於是他帶著沒有眼淚的淒涼,最終閉上了雙眼,什麼也不看,就在黑暗中,靜候著終結。

但是這一切,還未就此結束,在生命的終結之前,還有事情要發生。

扁鵲安靜地躺著,感受著身體內髒一絲一毫地衰竭而去。但是從某個不知的時候起,他的忽然覺得虛軟麻木的身體變得十分沉重,仿佛有什麼很重的東西,正壓在他蓋著床褥的身體上。

扁鵲原本以為是錯覺,但是那份沉重一直壓在他身上,讓他尚未完全死亡的肺都變得難以呼吸。於是難於忍受的他,終於費力地睜開了眼睛,用虛弱的目光看向自己靜躺的身體。

然後他看到,在自己棉厚的床褥上,正壓著某種灰色的物體。他掙紮著,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堆古灰色的石板,表麵上還刻滿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