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揭開機關人的麵罩後,先是望向了地麵上的項羽。他伸動了機關人的手臂,從腰部取下一塊英雄集結令,出示給項羽看見。
“抱歉,楚王。墨林城受到敵軍牽製,耽擱了些時間,我來晚了。”墨子凝望著項羽傷痕累累,空乏到已經站不穩腳的身體,神色凝重地說道。
“不晚。”項羽仰頭看著懸立夜穹中的機關人墨子,嘴角難得地泄出一絲笑容,喘息著說道,“墨子先生來得很及時!”
目睹著墨子的出現,終於讓項羽緊繃的心弦鬆了些許。現在有墨子出場相助,他終於能夠放鬆傷重的身軀,不再硬挺著脊梁,而能好好喘息片刻了。
“楚王你身負重傷,請先歇息吧……”墨子凝視著項羽,沉聲說道,“這裏的戰鬥,就全交給我吧。”
“多謝墨子先生了。”項羽沉聲回應後,就直接坐倒在地,不再堅持了。一方麵,是他的身體已經受傷太重,實在不能再增加任何的負擔,另一方麵,也是他信任神匠墨子的實力,接下來的戰鬥交給墨子,應該沒問題。
於是項羽不再有任何顧慮地坐下,放下手中霸天刃後,就全神貫注於體內殘存的魔藍能量。他得盡快用魔藍去封住身上流血的傷口,穩固住自己的傷勢,不讓其再惡化下去。
隻簡單地再看了項羽一眼後,墨子就轉回了目光,在一轉之後,神色複雜地望向了地麵上的另一個人——那個全身披覆著暗藍色鎧甲的男人。
墨子終於看向了白起,而白起則一直凝望著他,從他揭開機關人麵罩的那一刻起,白起凝視著那張久別七年的麵容時,就再也動不了。就如此時,墨子轉過目光看向白起時,也仿佛一瞬就凝固了。
漆黑而沉靜的夜色裏,微亮的月光尚且不能照亮人臉上的神色,但是長風卻在這一刻無聲揚起,卷動著一地黃沙,描摹出了人內心深處的震憾與浮於臉龐之外的蕭瑟。
說起來,都是太長太久的故事了。
十六年前的暮色中,夕陽染紅了斷崖,見證了年輕二人的相遇。
而十六年後的夜色裏,月光灑落了大地,又映襯了二人的重逢。
七年了,自從他們上一次的分別而來,已經是七年的光景了!
這七年的別離中,墨子帶著上萬平民在巨尺山中建立了機關城,過著遠居世外的幸福生活。而白起則帶著鐵血大軍去經曆了數以百十計的戰爭,殺伐了無數人的血命。
斷崖上的一別後,兩人都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成為了立場原則完全悖離的兩個人,於是那麼多年堅固的友誼都因此遺棄。
而現在,過了那麼多年後的時景,他們終究還是重逢了,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在這風沙漸起的戰場上。
墨子沉立在夜色的虛空中,凝望著白起那被戰盔掩住的麵龐,想象著,多年前曾親眼目睹的,白起的臉。他看著白起的四目目光,看著戰爭魔鎧表麵上淋漓的血跡,僵硬的麵容雖然沒有表情,但是心裏卻是大浪磅礴,一股壓抑了多年的怒火在無聲地燃燒。
白起沉立在風沙的大地上,凝望著墨子那揭開了機關人麵罩的堅硬麵容,想象著,記憶裏那張溫和的臉。他看著墨子的凝重目光,看著機關人表麵頻頻閃爍的光芒,戰盔掩蓋下的麵龐依然沉寂,但他的身軀卻在無意識地顫抖,那是久藏了多年的內疚感在無聲宣泄。
“久別了,白起。”沉息了很久後,墨子終於從凝視白起的目光中緩開了過來,首先開口說道,聲音非常低沉,宛如一塊玄鐵沉落。
“嗯……”白起逼著自己的聲音,拚命顫動了好久,也隻能不清不楚地吐出一個“嗯”字。而他的四目目光,則始終凝視著墨子的麵龐,一點不敢閃動。
“你不意外我的出現嗎?”墨子繼續沉聲說道,剛硬的麵龐上,是在全力壓抑著心中所有的情緒,“如果我不出現在這裏,你是打算一輩子都避開我嗎?”
墨子當然看出來了的,在陵城大戰之際,白起故意調撥了三萬大軍去往墨林城,卻隻圍城而不進攻,目的顯然就是要牽製他。
隔著戰盔的掩蓋,白起的四道目光都微微顫動了一下,原來墨子都看出來了。沒錯,他調出那些軍隊去牽製墨林城和墨子的真實目的,就是想避開墨子,不想與他相見。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了,墨子終究還是來到了戰場上。
“你真的打算躲我一輩子嗎?”墨子死死凝視著白起的四目目光,重複地問著聲音變得更加沉重。
“沒有!我沒有!”白起猛地揚起頭,仿佛吼叫一般地說道,似乎是在拚命地反駁和否定什麼。看起來,他是被墨子的執問逼到極限了,顯然如他所想,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去麵對墨子。
“那好,白起!”墨子竟然也一反常態,高聲地吼道,仿佛壓抑在心間的一捧怒火在這一刻宣泄了一般,“既然避也避不開,我們就來把這一切做個了結吧!”
“用你最喜歡方式來了結——戰鬥吧!”
“不——”白起猛睜著四隻眼睛,下意識地就喊出了“不”字,可是當他目睹到墨子眼神裏的那抹決絕時,他那否定的聲音最終也隻能止與唇齒之間。
聲音沉落時,墨子一麵決絕,毫不猶豫地就關上了機關人的麵罩,然後將半工能的機關能源完全啟動。伴隨著,機甲的縫隙中泄出光亮,和平守望者機關戰甲全麵運作起來,鏗鏘有力的機關聲層層響起。
沉寂的夜色裏,機關人墨子的雙眼中閃出一瞬的青藍色光芒,凝結著決絕的意味。
白起仰望著夜穹中完全運作起來的機關人墨子,內心深處一陣陣的冰寒,而他緊握著暗金鐮的手,也開始不斷地顫抖起來。
他不想和墨子戰鬥,真的不想!他不想對墨子揮出自己的鐮刃,也無法對墨子下手……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可是沉立在虛空中的墨子已經分毫不讓地啟動了和平守望者,核心能源全量釋放,仿佛是要就此與白起進行終結的一戰。
不論白起同不同意,都避不開這一戰。
而這一點於白起而言,正是最痛苦的——他唯一的朋友要逼他死戰!
項羽沉坐在一旁,一邊喘息一邊觀摩著墨子與白起的對局。這一切在他看來,難免有些驚詫,原來神匠墨子與人屠白起本身就是故舊,而且從神情語氣上看,他們之間的關係,還非常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