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白起的故往,逃出血池的半屍魔(2)

——十三年前——

他已經在血池裏囚禁了三年了,那血色的噩夢也一直持續了三年了。

徐福將地板合上,隻露出他的頭顱,而他頭顱以外的身體則始終沉在血池裏。

每隔十天,徐福就會在他身上重新劃一道傷口,加大屍血和他血脈間的交流融合。因而每隔十天,他就要體會一遍屍血湧入新傷口的極致痛楚,而且隨著傷口總數的增加,他受到的痛苦總是在逐漸加深。而現在,他的胸膛之上,已經布滿了一百多道傷口。

在這浸泡於屍血,不見天日的三年裏,他承載了無數的痛苦,也在這痛苦中變得成熟,更重要的是,源於屍血的交融,在他的靈魂深處無聲的埋下了一顆血腥的殺戮之心。

而這一天,那個已經十一歲了的皇族少年卻又出現在了禁閉室,準確地說,是在徐福不在的時候偷偷潛了進來。

“白起。”十一歲的嬴政站在他麵前,俯視著他露出地板的腦袋,說道。

“你在叫誰?”他微微抬起頭,仰視著嬴政問道。

“你。”嬴政對他說道,“這是我給你取的名字。”

“你為什麼要給我取名字……”白起看著嬴政,四隻眼睛的目光顫抖著。

“你沒有父母,就該受命於君,而我,會是以後的君王,所以由我來給你取名字。”嬴政看著他,靜靜地說道。

“你……”白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心裏,他卻下意識地接受了這個嬴政給他去的名字。

這時,嬴政俯下身,手裏拿著一柄金鑰匙去開囚禁著白起的血池囚牢的枷鎖。

鑰匙插入,枷鎖頓開。

“你……你在幹什麼?”白起滿眼驚疑地看著他。

“出來。”嬴政說道。他已經打開了血池囚牢的枷鎖,白起從裏麵一推就能輕易出來。

“啊?”然而白起絲毫沒有要衝出囚牢的意思,仍然待在其中,一麵驚訝地看著嬴政。

“出來!白起!”嬴政重複道。“你不想出來嗎?”

“我想……”白起下意識說道,“但是……”

“沒有但是!”嬴政看著白起,龍之明瞳閃爍著,“還記得我上次問你的話嗎?你為什麼害怕?我不是問你我們有什麼可怕的,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害怕!你為什麼要有害怕這種想法!”

“害怕是種卑劣的意識,隻有弱者才配擁有。”

白起聽著嬴政的話,心中凝思著,麵對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少年,他心裏僅不由生出一分崇敬。於是白起振臂推開地板,淌著一身屍血,從血池裏爬了出來。

“跑!”嬴政看著完全站在自己麵前高近二米的白起,宛若命令般說道,“跑出禁閉室,沿著西邊一直跑,跑過一裏地,你就能離開鹹陽宮城。”

“如果你想要自由,可以一直跑下去,不再回來;如果你想要跟隨我,就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回到血池之中,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白起沉立著,靜靜地聽著嬴政的話。

“跑!”嬴政近乎咆哮一般再次喊到。

白起的大腦一片空白,在嬴政發出那一聲咆哮後,他身體裏壓抑了十多年的追尋生命自由的渴望終於被釋放。

他裹著一張鬥篷,用盡全力跟隨本能向外跑去,衝出禁閉室,衝出鹹陽宮城,衝出他生命裏的重重恐懼!

“啊!!!”白起對著無盡蒼穹第一次抬起了頭,發出了源自生命本能的呐喊!

——現在——

“啊!!!”縱身沉入血池之內的白起忽然睜開了戰盔掩映下的四目,目光無比堅定。

就像嬴政在十三年前將他從血池裏釋放出來時說的一樣——為什麼要害怕?為什麼要有害怕這種想法?血池也好,屍魔也罷,這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已經跨越了,再沒有什麼恐懼可言。

“我可是殺神白起!”

蒼白色的火焰瞬間迸發,燃燒著四周的屍血,伴隨著節節升騰的恐怖魔壓,釋放出了一場巨大的白焰爆炸,強行震飛了所有的屍魔,那一瞬間,白焰傾頹,能量席卷,整個禁閉室都被直接炸毀了大半。

扇動著惡魔一樣的雙翼,白色死神白起從屍血混雜的廢墟地裏飛了起來。

在沉入血池之中,突然覺悟的一刹那,白起就釋放了覺醒,毫無保留的釋放,所以能量的爆裂產生了巨大的連鎖反應,毀掉了大半個禁閉室。

那十九隻屍魔也在爆炸中被震傷,但他們是屍魔啊,他們都是徐福用屍血浸泡了十幾年煉化的屍魔,不知傷痛,不懼死亡。它們托著受傷的流滿屍血的身體,又從地上瘋狂地爬了起來,並瞪著無瞳的黑目看著飛翔在天空中的白色死神白起。

它們還想衝向白起,但白起再沒有給它們機會。

白色死神白起飛翔在半空中,忽然挺直脖子發出了一聲恐怖的嘶吼——那是與地上的十九隻屍魔一樣的嘶吼聲,不同的是,白起的嘶吼擁有著遠超他們的震懾力!

在白起淩空嘶吼的震懾下,十九隻屍魔終於喪失了衝殺下去的殺戮欲望,隻裂著嘴對天空中的白起低聲的嘶吼著——它們,已經被白起征服了!

嚴格意義上說,白起其實也是一隻屍魔,一隻未進化完成,仍擁有意識的半屍魔。

無所謂,白起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悲哀的四眼怪物,他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怪物了。

是怪物又怎樣?嬴政並不嫌棄他是個怪物,他作為怪物也一樣可以為嬴政的皇圖而效力,而且這個怪物的他擁有著更多的力量。

但是,哪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將自己看做怪物,這世上也還有一個人將他當做完全平等的人,將他當做朋友……

白起的心裏忽然閃動了一下,他記得的,他心裏永遠都藏著那份真情,如同這身鎧甲形影不離——

——十三年前——

第一次出逃,白起跑到了鹹陽宮城以外,麵對著自由無束的世界,他卻最終選擇了回來,選擇了在午夜前回到血池之中。

第二天,徐福什麼也沒有發現。

從那以後,隻要是徐福不在的時候,嬴政都會出現,為白起打開枷鎖,讓他跑出鹹陽宮城去追尋自己的自由。然後白起在每天夜裏準時返回,重新沉入血池。

每一天,白起跑出鹹陽宮城都會去到同一個斷崖處,靜靜地坐著,看嫣紅的夕陽。

直到那一天,夕陽染紅斷崖時,他遇見了墨子……(這段回憶可詳見第十一章兼愛非攻,守望平生)

墨子,白起人生第一個也唯一一個朋友。朋友,多麼神奇的概念,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朋友,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得到友情。

他們在一起看過無數次夕陽落下,彼此建立了無比深厚的友情。

但一切都是終將消散的宴席……

十年後的一天,嬴政再次給白起打開血池囚牢的枷鎖時說道:“白起,準備一下,隨我離開鹹陽宮城,永遠離開,直到我們能奪回它!”

白起堅定地點下頭,然而這也意味著他與墨子的離別之日到了。

離別時,墨子將畢生傑作非攻戰甲贈給了白起,護他生命安全,而白起隻能留他一條布帶,以為念想。

然後,白起穿上非攻戰甲,帶上墨子那一句“你是我的朋友”,就踏上了嬴政的皇圖之路。

——現在——

白起從天空中緩緩落下,十九隻屍魔陸續爬行而來,跟隨在他身旁。

而他回過頭看著廢墟裏的一角,雖然地板炸裂,牆壁傾毀,但白起還是能清晰地認出,那一處就是第二十個血池,曾經囚禁著他的那一個血池……

過去的,終究都過去了……他不再是被囚在血池裏的怪物,或許,也不再是墨子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