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漩渦之外,是更大的漩渦

張良微微瞑目,思緒猶如深海沉浮。

縱身漂浮於虛空中的他,身前同樣漂浮著翻開的言靈古書,言靈文字隱隱閃爍著螢火之芒,似乎就要掙脫了書頁的束縛。

當他伸出手指,輕觸在那神秘的言靈文字上時,所有感覺與思考在一瞬間遁形——他沉入了文字,看到了預言。

在一片亂流激湧的海上,突現了一個呼嘯不息的巨大漩渦,整個海上的船隻、人類都被這漩渦困在其中。他們緊張,他們恐懼,但都不肯放棄。所以人們都抓緊了手中的舵,駕著腳下的船與這巨大漩渦逆流抗爭,誓要衝出漩渦的包圍。

然而,也就在人們奮不顧身與漩渦拚搏地時候,卻未發現,在漩渦之外的海上,正無聲的醞釀著另一個大得不可想象的漩渦,那足有他們身處的漩渦的十餘倍大,但是沒人察覺到它。

因此也就在人們與那小漩渦拚搏將出的時刻,那個巨大無比的漩渦張開了血盆大口,別說海上的其他存在,就是那個困住無數船隻的漩渦,也被它直接吞噬了。

當然,那些還在與小漩渦抗爭的人,也被瞬間吞噬了……

張良猛地睜開雙眼,無聲地吐息著——“身處漩渦之中,不見天譴以至身前。”

張良回過眼神,反複觀摩著書上他觸著的那句言靈文字,不覺幾絲細汗從他額前流下。

他再次閉上雙眼,靈魂意識飄飛至言靈之中,他要繼續冥感,他要知道這句預言是什麼意思,他要看清那漩渦背後到底在昭示什麼。

在飄渺的靈魂意識裏,張良看見天地在眼前凝現,看見漩渦在天地間怒嘯,看見眾生在漩渦裏掙紮,看見絕望在眾生裏蔓延。

而後,在翻騰的萬象中,他看見了三個字——“阿房宮”

刹那之間,萬象飄飛,雙目一啟,大夢忽醒。

而就在此時,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忽然傳來,響徹了整個聯軍營地。

戰地號角——這是隻有發生重大情況時,百獸軍團才會發出的號角聲,為了讓全軍所有戰士對未知而嚴峻的軍情凝聚出一個嚴肅的精神狀態。

張良神色微變,目光透過營帳的縫隙,遙遙望向帳外。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果然,不到三分鍾,一個侍衛便趕到張良的營帳外,傳話道“楚王召開緊急軍議,請張良先生前去參議。”

“我知道了,回稟楚王和漢王,就說子房即刻便到。”張良回應道,然後便聽見侍衛帶著消息快步離去。

那一夜深談後,張良和劉邦便確立了某種奇異而緊密的關係,當然的,他此時此刻也算是正式參與了項羽和劉邦一同發起的聯軍勢力。因此,雖不知今日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到底是項羽這個主帥第一次邀他參與軍議,言行上肯定不可怠慢的。

也就是此時,張良隱隱聽見帳外有另一個侍衛站在花木蘭的營帳外傳訊,一樣的消息,也是邀花木蘭參議。

早在之前,花木蘭就有言為證,張良在這戰局裏做什麼選擇,她便跟從張良走同樣的方向。對此,張良心裏到底還是莫名的感動的。

但此刻聯軍軍議也同樣邀請到了花木蘭這個實質上的異國人,就至少說明兩點,第一,項羽劉邦是真心信任他們,第二,情況真的很嚴肅了。

張良於是合上言靈古書,整個人輕飄而下,雙腳保持著與地麵半尺的距離,走出了營帳。

目光下意識的左轉,張良看見了同樣步出營帳的花木蘭,櫻紅長發微揚,纖衣紫裙輕舞,紅瞳有神,婷而玉立,看上去,她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出什麼事了,良良?”花木蘭也看見依然捧著古書,微步虛空而現的張良,於是疑惑地問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戰事出了什麼新情況……”張良說道,“先去主帥帳吧,到了那裏,什麼都知道了。”

——亮得瘮人的鋒芒近在瞳孔一寸前,任何一絲輕微的顫動都能使他左眼的光明被劍鋒撕裂。

世界顯得萬籟俱寂,連他自己的呼吸都無聲止息,肌肉的酸痛停在最後一瞬遲遲不發,額頭的汗珠凝聚在這一瞬遲遲不落。

他忘了自己此刻的一切感覺,瞳孔凝滯在鋒芒的逼迫中,但甚至的,他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隻有一簇逼人的寒芒斥滿了眼睛。

沒錯,哪怕短劍秋崖寒氣逼人的劍鋒直指在左眼一寸前,宮本武藏也沒有因那鋒芒的銳利而閉上眼睛,他睜著自己的眼睛正對劍鋒——他沒有恐懼!哪怕是他曾被劍斬過的左眼,麵對近在一寸的劍鋒也沒有恐懼!

皇宮內的一處寂靜空閣中,宮本武藏正收直了左手與雙腿,用一隻右手撐立著整個身體。

隻用一隻手立地,他的頸、腰與腿卻挺得筆直,而且在這個過程裏,他一直用出鞘的短劍秋崖立在自己頭下的地上。

而當宮本武藏的右手完全挺直時,秋崖的劍鋒就正對著他自己的左眼瞳孔,相距不過一寸!

這是相當危險的鍛煉,不論是腿腳的抽筋,腰部的麻痹,肌肉的酸痛,或者眼睛在鋒芒長時間逼對下的顫縮——任何一點一絲的顫動都會使宮本武藏的左眼逾越那一寸的安全界限,鋒利無比的秋崖將直接刺破他的左眼。

但宮本還是這麼做了,並且一做就是一個時辰。

這是他對自己的修行——最極致的修行。

在鍛煉身體耐力,臂力的基礎屬性時,他還在磨練著自己對身體最強的控製,甚至控製身體的本能顫栗,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在那鋒芒直逼的一寸距離內紋絲不動。但最狠的,是他在用這樣極致的方式來克服自己對劍鋒對斬擊對傷害的恐懼!

劍指一寸,目不微睱!

這就是宮本武藏修行的方式,也是他強大的原因,他堅信,最極致修行就是用死亡作為身後的底線,而隻有這樣極致的修行,才能鍛造出最強的劍士!

宮本武藏,他的強大與堅韌,都是源自一個極致的人生目的——天下第一!

修行劍道流浪江湖三十餘載,宮本武藏的決鬥生涯,隻有一個人沒有打敗,那個一襲白衣的劍士是他劍客征途上唯一的殘跡,他們注定將有一場劍的巔峰對決!但在此之前,宮本武藏還有其他的敵人,其他強大的敵人!

花木蘭——唐曌最強的女劍士,他誓要將其擊敗!並非為了嬴政,隻是為了自己。

他與嬴政的相遇,是因為故鄉扶桑的毀滅,他加入嬴政的陣營,是為了以死為誓的複仇,而他駐留在嬴政的旗下,隻是為了遇見更強的敵人!

用無數強者的血,寫下天下第一的絕筆!

——“所以……這才是你把我叫回來的真正原因吧……”皇宮內閣地下,扁鵲抬起墨綠色的眼睛,眼神淒冷地看著嬴政——看著嬴政的龍之眀瞳!

沒錯,扁鵲在直視嬴政的龍之眀瞳!

嬴政天生的龍之眀瞳是有著威懾萬物的帝王氣息的,任何人都不能如此隨意自然地直視那雙龍瞳,甚至很多人根本無力直視!

但前提說的是人,扁鵲,其實不算人,甚至不算個正常的生物,生命若枯槁的他,不懼怕嬴政的龍之眀瞳,也沒有懼怕嬴政的理由。

扁鵲,並不怕嬴政。

他並沒有把嬴政當成自己的君主來看待,他們隻是單純的合作關係。

嬴政看著扁鵲的冰冷目光,眼神複雜,隻有在對視扁鵲的時候,才讓他覺得自己的龍之眀瞳是種諷刺。

“我不懂軍事,也不關心局勢,對你現在麵臨的情況沒有任何用處,但臨到淩池的融煉隻剩六十天之際,你把我叫回來,原因其實就是煉製淨血丹吧……”

“沒錯,這的確是朕傳你回宮的主要目的。”嬴政坦言。

扁鵲用那種陰冷詭異的目光深深看了嬴政幾眼,緩緩說道:

“你知道嗎,現在的你有一種奇怪的溫柔……”扁鵲依舊直視著嬴政,冷冷說道,“這樣的你我隻見過兩次,除了這次,上一次是三年前我與你封禁羋月至水晶棺的時候,當時你目光裏閃露過一瞬這種詭異的溫柔……”

“你想說什麼……”嬴政目光微凜,看著扁鵲冰冷的麵龐。

“我想說這種溫柔不是一個真正的君王應有的……而你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天生的君王!”扁鵲輕聲說道,沒有任何情感。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嬴政沒有任何解釋的冷冷說道,他本就不需要解釋,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這些或有或無的溫柔,他自己都不想深思,又何須對誰人解釋?

“朕並沒有命令你,你做不做都可以……”嬴政沉聲說道,“當然朕知道朕也命令不了你,你的眼中沒有君主……所以你不願做便罷了……”

扁鵲沒有說話,嬴政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拿嬴政當自己的君主看,僅僅隻是恰逢其時地與嬴政走到了一條船上……所以,他的確也沒有必要遵循嬴政的要求,一切都隻看他的心情罷了……

扁鵲緩緩移開了目光,說道:“好吧,我願意給你煉製淨血丹……”

嬴政依舊靜靜看著扁鵲,並沒有因為他的答應而有任何情感變化。

扁鵲於是緩緩走到嬴政身前,說道:“來吧……要煉製淨血丹的話,需要獻出你的一滴王之血。”

“你要在哪裏煉製淨血丹?”嬴政問著,向扁鵲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就在這裏……我需要很安靜的環境,時間上大概要十五天”扁鵲說著,同時從袖口取出一支銀針。

“可以……還需要什麼藥材的話,隻管去皇庫裏拿便行了”嬴政看著扁鵲說道。

“不用了……”扁鵲冷冷說道,將銀針懸在嬴政翻開的手腕上,“隻要王之血,就夠了。”

“你確定自己想好了嗎?”扁鵲深深地凝視著嬴政的龍之眀瞳,最後問道。

“沒什麼……可想的。”嬴政靜靜地說道。

銀針輕輕落下,王之血緩緩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