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椿木下,音與人家

草生一抹新綠,花開幾段紅妝,荒古地內,風和流水,大椿木下,音與人家。

她佇立在椿木下,碧眼柔波,伴著口下吹奏而出的段段笛音,穿越古林,遙指遠方。

直到古椿新葉上的那一滴露珠滑下,墜落在她白嫩的香肩上,冰涼的感覺才使虞姬回過神來,停住了口中的吹唱。

是有些失神了呢……

虞姬要搖搖頭,不知為什麼,她感受不到那個在荒古之外聆聽她笛音的人了,接連十幾日,她的笛音都像泠泠清風,飄揚而出,卻無人聽候。

或許是那人去了遠方,聽不到她的笛音了,又或許,是那人已經聽膩了她的笛音,不願再浪費每日午後的閑暇來聽這空穀飄渺的笛音了……一想到這,虞姬不免就有些惆悵了……

不過,她還是願意相信,那個人是因為很重要的事去了遠方而不能聽她的笛音。而她隻需要寧靜地待在著荒古裏這椿木下,等著他,便好了。

虞姬這樣想著,所以,每一天,盡管她知道那人不在等候,她也依然會每天來到這椿木下,吹奏笛音。

她想,如若哪天那人回來了,也就能第一時間聽到她的笛音,以及那跨越清風與流水的思念。

“啊嗚~”靜伏在虞姬身後的白夜龍低低叫喚了兩聲,用潔白如雪的鼻尖輕輕觸著虞姬的小腿。

虞姬轉過頭,看著一臉呆萌的白夜龍,笑著說道∶“餓了是吧,小白……走吧,回家吃飯。”

“啊嗚~啊嗚~”聽到虞姬說回家,白夜龍抬起了頭,高興地叫喚著。

“吼!!!”——荒古森林裏突然傳出一聲巨吼,一頭壯如小山的赤紅野豬從林間狂奔而出,仰著猙獰醜陋的頭顱朝天空怒吼。它長著兩根彎刃般的獠牙,全身蒸騰著灼熱的蒸汽,體表溢著火光,漆黑粗大的鼻孔不時噴出暴烈的火焰。

“火山豬?”虞姬皺眉凝視著那頭氣息暴躁的火山豬,詫異道。火山豬雖然也是力量強橫的野怪,但平日裏也根本不敢靠近有白夜龍傍身的虞姬……

就在這時,火山豬仰視的天空中,一隻閃著金屬光澤的大鳥騰飛而出,它全身的羽毛都是金屬刀刃,飛舞之間,刀刃聲鏗鏘作響——鋒羽鐵鷹。

原來,它不是衝她們來的。

鋒羽鐵鷹淩空一聲長鳴,雙翼猛扇,一大片刀刃羽陣便朝地上的火山豬飛射而出。

刀刃一樣的鐵羽將林木撕割分裂,鋪天蓋地地灑向地麵。

火山豬爆吼一聲,鼻孔斥出火炎,滾滾熱氣在背上蒸騰,突然,一圈烈焰從它周身震射而出,與漫天羽刃攪在一起,猛然爆開。

烈焰與鐵羽潰散一地,四周的林木也被打得碎爛。

“又是野怪爭鬥嗎……”

虞姬凝目看著眼前暴烈的戰鬥場景,雖然兩隻高階野怪並沒有侵犯到她和白夜龍,但若任由它們打下去的話,肯定也會波及過來。

雖然她和白夜已經準備走了,大可不管這裏的事,但是……她們身後的椿木可不會走啊。

虞姬她很喜歡這棵大椿樹,決不能讓它被這些野怪破壞。

火山豬暴烈地咆哮著,想要奔騰而起撞下天空中的鋒羽鐵鷹,而鋒羽鐵鷹始終盤旋在天際,尋找時機準備發起又一輪的刀羽攻擊。

虞姬碧綠的眸中微光一閃,隻見她從身後掏出一隻青綠色的木弩,抬腳在白夜龍雪白的背上一點,便整個人如葉子般輕飄地躍起,而後,在淩空飄舞的瞬間,虞姬手中的箭弩無聲地指向了飛旋空中的鋒羽鐵鷹。

“楚歌?青光矢”一道鋒銳的青光從箭弩上飄射而出,有若清風略過流水,光矢射過了鋒羽鐵鷹刀刃密布的身軀。

鋒羽鐵鷹還來不及叫喚一聲,便帶著沉重的身體從空中黯然墜下。

佇立地麵的火山豬看到鋒羽鐵鷹被一擊裁決的景象,不禁驚恐地看向剛剛從空中飄落而下的輕盈女子。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悠長的龍鳴卻從火山豬身後環繞而來,本能的恐懼使火山豬當即準備轉身震懾出全身烈焰去攻擊,然而它剛剛轉身,就看見全身雪白的白夜龍飛騰在它身後,冷凜目光,散發出極其駭人的氣場。

白夜龍什麼也沒做,但在它那冷冷地凝視下,火山豬卻發自內心地恐懼起來,嚇得連氣都喘不出來,立即朝另一個方向撒腿狂奔。

火山豬逃走後,白夜龍又輕巧地飛到虞姬身邊,俯下身子,變回一副乖巧的模樣。

虞姬伸出手,摸了摸白夜龍可愛的腦袋。

“最近荒古之地的野怪越來越躁動了,沒有緣由的廝殺越來越多……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虞姬輕聲自語著,抬起修長的玉腿跨坐到白夜背上。

白夜龍張開雙翼,帶著虞姬飛舞而起。留下這個野怪戰鬥後的一地殘骸。

“還是說……是荒古之外的世界裏——發生了什麼事嗎……”虞姬隨白夜龍飛上雲霄,目光最後還落在那棵安詳的椿樹上。

——鹹陽以西八百裏,阿房宮。

漆黑深邃的巨大地穴裏,淩池無聲的吞噬著淵源的生息,化作磅礴而詭秘的力量。

池坑邊沿上,扁鵲凝著鬼魅的眼睛,最後看了一眼所謂“淩池”內的神秘金紅液體。

在又一段時間的醞釀後,金紅液體的色澤變得更加深邃,蘊藏的力量也更加恐怖,仿佛一個裹挾著巨大能量的異物體,孕育著將驚動整個世界的生命。

看了最後一眼,扁鵲便轉身靜靜地走向地穴之外。

他接到了嬴政派人傳來的急信,內國的局麵已經崩了,事態正逐漸趨向不可避免的革戰方向,項羽和劉邦已經帶軍占領了秦楚的戰略重鎮陵城,一場空前的革命大戰在所難免。

但這些都不是扁鵲關心的,他們打不打杖,打多大的仗,有多少人參戰,有多少人喪生——這些扁鵲都不關心!

對於現在這一具行若空殼的他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他隻關心,隻想完成禁術“輪回日”,然後親眼見證那曠世的奇景。

但他接到了嬴政的命令,現在必須回鹹陽宮一趟。

扁鵲遵從了這道命令,因為一旦局麵完全崩盤,他也就不可能再繼續安心地實施“輪回日”了……

“淩池的融煉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剩下的時間也不過就六十天了……最後的一點時間了……”

扁鵲無聲地自語著,在他離開的身後,那兩個個鐵甲衛兵正推著又一車的新鮮頭骨倒進無盡的金紅熔液中。

扁鵲走到淩池外的入口就沒有再繼續走下去了。這個地底世界一共有七層,而他現在僅僅就站在第七層的關口,往上要走出地麵還有很長的一段路。

但扁鵲沒有再走出去,就是站在那裏,歎著無聲的氣息,說道∶

“現在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不會太久。但在我不在的時候,給我守好淩池的一尺一寸!”

扁鵲聲音落定,片刻後,漆黑深長的隧道裏忽然響起了一陣陣低沉的妖鳴聲,根本聽不出是何種生物才能發出這樣奇怪的聲音。

但一刹那,猛地一刹那裏,無盡隧道的邊緣上忽然閃爍起無數的星光斑點!

但極盡目力注視就會發現,那些閃亮的,數不清的星斑,其實是一隻隻在黑暗裏發光的眼睛!

——陵城,聯軍營地。

未動一口的參湯被花木蘭擺在桌上,散發著淡淡的熱氣與怡人的藥香。

“那麼……蘭蘭,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呢?”張良輕身懸浮在花木蘭帳內,對她問道。

而花木蘭則盤坐在床榻上,調整著氣息,而後抬目微微仰視著半空中的張良。

習慣了張良長期佇立空中的習慣,花木蘭也沒覺得這詭異的對位有什麼不妥……

但對於張良突然的問題,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陵城一遇後,花木蘭的計劃就亂了,對於接下來的路,她確實沒有想清楚,或者,不能跟張良說清楚……

“現在秦楚局勢變得很分明,也很緊張。戰爭是避免不了的,而此刻身處秦楚地內的人都無法回避這場戰爭的牽連……”見花木蘭不說話,張良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們的之後的路,以及我們的站位就很重要了。”

“我們?”花木蘭翹眉問道。

“額……”張良才感到自己用詞有些不妥,一時有些尷尬。

但花木蘭隨口一說後,也沒有再深入,而是認真地說道∶“嗯,局勢是很緊張了,那你要加入這場戰爭嗎?我問的是你本人意願……”

“其實早在此前,我就已經通過言靈古書窺探到了這場戰爭的發生……”張良目光深邃地說道,“命運至此處,我相信加入這戰爭對我自己有必然的意義。”

聽到這話,花木蘭沉默了一下。命運,那她的命運也是注定情係此處嗎?

“而且,我猜測,楚王或者漢王,不日之內,便會來向我發出——不,是向我們發出邀請!”張良又轉而說道,“到時,你意向如何?”

“那你的意象又如何?”花木蘭反問道。

“我……很有可能會接受他們的邀請。”張良注視著那盅默默散著熱氣的參湯,頓了片刻,還是說道。

“那我就隨你意向。”花木蘭莞爾一笑,簡潔明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