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國度早已故去,不變的隻有帝王的心。
恍惚間,嬴政陷入了與這黑夜一般的沉寂之中,不顫不動,不聲不響,簡直就像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生長在這石階之上,成了著亙古千年的鹹陽宮的一部分。
嬴政的人靜得像死了一般,意識卻一圈圈微瀾生息著,就像那本源靈地中淺淺的泉池,靜逸而不息。
象征著命運之昭的龍之眀瞳也沉寂著,在沉寂中審視著這沉寂的皇宮,沉寂的夜。
嬴政的意識泉池般波瀾著,他登臨著王座已經三年,他的皇圖也行進了三年了。其
實為了成為真正的君王,嬴政早就在謀劃,早就在準備了,早到他還不知道鹹陽宮的地界有多大的時候,就在思考了,思考著如何在這繁星齊亮,卻死寂如斯的世界,走出他的帝王之路。
而一切,都是在三年前的那一夜拉開序幕的,那一夜,也是在這正宮之外,本源靈地之前,那一夜,也是一樣的死寂,一樣的黑暗,那一夜……
——三年前——
鯨鍾聲震,悠長的鍾聲在古老的宮城中傳響著,不止不息。
傳說鯨鍾的鍾聲是源自神獸螭吻,生存在深海中的螭吻的鳴吼能穿透深淵,傳入天際,而這鯨鍾的鍾聲也漫過了無數的宮閣,無數的甬道,傳遍整個巨大的宮城,告訴宮中的人,子時已到。
然而,在這寂靜的子夜裏,鹹陽宮正宮卻依然亮著燈光,昏黃的燈光透出宮殿,在夜的黑暗中戰栗又彷徨,顯得莫名的詭異。
宮殿內,一襲皇袍滿臉衰朽的皇帝坐在鎏金龍印的王座上,不止地顫抖著。
他目光凝滯,神色枯槁,雙手抱著一隻雲龍玉璽,身體卻不住地顫抖著,絲毫沒有與那皇袍玉璽王座相配的王者之氣。
宮殿中隻亮著一半的燭燈,燈光略略昏暗。這樣很好,他,不喜歡太亮的光。
他,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宮殿的正中,身披一件紅紋黑袍,隻露出一張陰鷲而蒼白的麵龐,梳理著一頭暗紅色長發,以血紅色的雙瞳靜靜凝視著王座之上顫抖著的老皇帝。
“看來,是永生丹的藥性堆積過多了,副作用已經不可逆轉。”徐福心裏暗暗想著,血紅的目光卻始終注視著那形同廢人一般的皇帝,然而,也就是這個皇帝,在不久前為徐福下達密令,派出三十萬皇城禁衛軍至秦楚陵城迎戰嬴政的十萬叛軍。
嬴政……一想到這個人,徐福就不覺感到一絲寒冷,這個生著龍之眀瞳的男人,是他整個計劃裏最大的意外!
作為一名太醫,徐福能走到今天這暗控政權,禍亂朝綱的地步,全虧了兩個人,皇後羋月與老皇帝,皇後羋月對青春美貌的渴望使得精通醫藥魔道的徐福得以進入皇宮,而老皇帝對於長久壽命的追求使得徐福擁有了權侵國政的機會……
永駐青春,這還是有點途徑的,徐福為羋月煉化了一枚血靈藥,服下此藥的羋月隻要每月定時攝取人血,就能保住自己的青春美貌。而永生長壽,嗬!徐福隻在心裏笑笑,哪有什麼永生長壽?要是有的話,他就先讓自己長壽了!
生命都是有盡頭的。
當然,徐福可不會這麼對老皇帝說,他堅定地答應了老皇帝,為他煉製永生丹。但真相是,徐福借此機會在給老皇帝服用的丹藥中參入了少量離亂神智的藥物。
長此以往,老皇帝的神智漸漸墮廢,同時開始對徐福變得言聽計從。於是,徐福借著這炙手可熱的機會,暗中操縱著這個傀儡皇帝,開始了長達十幾年的禍亂秦楚之路。
而現在,徐福知道,這個皇帝已經用不了了,長期的藥物毒性積累,早已畸變了老皇帝的生理機能,而現在,藥性爆發,他的命已落在了懸崖底線,距死亡隻在片刻。
和長發一樣暗紅色的須眉輕動著,徐福血紅色的目光漸漸落在了皇帝手中抱著的那隻雲龍玉璽上,忽而一瞬間,他感到那玉刻的蛟龍瞪著圓瞳凝視著他。
徐福下意識眨了眨眼,而後瞥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張文紙——一隻蒼枯的手探出周身的黑袍,緊緊捏著一張瑞白色的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但最顯眼的卻是紙上右角的朱紅色章印,章印之上是八個帝氣內蘊的方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是玉璽的章印,王座之上老皇帝手中抱著的那隻雲龍玉璽的章印!
有玉璽章印的文紙,就是聖上親喻的皇令,是能詔令天下的聖旨!而那文紙之上密密麻麻寫著的全是敕封太醫徐福為新帝均權人的秘文。
是的,徐福早就知道老皇帝老皇帝活不長了,也早就暗中為自己的未來做好了打算。新皇帝的話,隨便在宮中找一個皇子就行了,反正他們都是些無賦庸人,作為新的傀儡皇帝再好不過。而徐福若成了新帝的均權人,再控製朝野就更加如魚得水了。
一切,徐福都已經規劃好了,唯一值得憂慮的就隻有正發生在千裏外的陵城的大戰了,但他用老皇帝派出了三十萬禁衛軍,要擊潰嬴政的十萬叛軍也該是件順利的事啊……剩下的,就看幾日後的捷報了。
就在這時,王座高台上傳出幾聲輕靈的叫喚聲,隻見那鎏金龍印的王座下伏著一隻絢彩靈魅的小狐,小狐睜著一對寶藍色的瞳孔看著這帝氣恢宏的殿堂,輕輕叫喚著。
“原來你在這啊……”徐福看著那隻絢麗的小狐,輕聲說道,聲音異常地沙啞:“過來……”
小狐靜靜地伏在王座下,似乎並沒有聽到徐福的呼喚聲。
“過來……”徐福又再次說道,沙啞的聲音裏融入了幾分厲氣。
這次小狐有反應了,眨了眨眼睛,爬起身子,朝殿堂中心的徐福緩緩走去。
徐福收起手中的聖旨,伸手抱起了走到他身前的小狐。而後,他又抬眼看了看坐在王座上不住顫抖的老皇帝,便抱著小狐轉身走去,走出了鹹陽宮正宮,留下神智墮廢的老皇帝獨自坐在王座之上,顫抖著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