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鷹山峽。
在龍舜城以北百裏處,是片群山綿延的岩山地帶,大小不一,形貌各異的山峰勾連分布於此地,而其中,最奇特的一座山峰,當屬鷹山峽。
高達千米的峭壁山峰直入雲霄,堅硬的山體不生寸草,繚繞著雲霧的山尖並非正常的錐狀,而是形若倒勾,形貌上頗有幾分鷹嘴的韻味,於是倘若人站在千米之外遠望,就會覺得看見一隻堅毅銳利的鷹頭高傲地聳立在地平線上俯視萬物。
這座鷹形山峰其實原名鷹嘴峰,但常言道“異地多妖”。非常之地容易出非常的妖異之事。此地便也如此,三年前,此地突現一場驚天雷暴,當時漫天黑霧密布,卻不落滴雨,隻是漫天降下駭人的的雷電,甚是怪異。
然而更為怪異的還在後麵,漫天雷電瘋狂劈落,打在山峰岩石上卻也不造成什麼破壞但緊接著,就有一道詭異的晴天霹靂從漫天黑霧中穿出,筆直地墜落在那鷹嘴峰上。
這一下和之前的那些驚雷閃電可就不同了,伴著驚天的巨震聲,那道詭異的晴天霹靂竟將堅硬的鷹嘴峰從中間劈開,直到峰底,一分為二。而後,高傲的鷹嘴峰就這樣被劈成了兩截,看上去即像一隻鷹頭被狠狠劈開,又像是有兩隻鷹頭並立於地,隱隱透著一種淒涼的唯美。
而後,被劈開的鷹嘴峰,中間就留下了一條狹窄的間道,遠遠看去,到像是個小型的一線天。於是,鷹嘴峰從此也就更名為了鷹山峽。
說起這鷹山峽,白起是頗有幾分印象的。大概是去年年尾,他曾領兵經過此處,當時正是日落黃昏之時,遙隔天際,夕陽在望,落日的光芒透過鷹山峽狹窄的間隙,隻留下一線殷紅夕光直直地照落在白起暗藍色的戰盔上,隱藏在戰盔中的四隻眼睛透過淺藍色的目鏡看到那模糊的夕陽光線時,意識不禁滯住了片刻。
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夕陽了,可能是因為他已不再如曾經那樣弱小自卑,而隻能將所有的情緒融化在夕陽血一般的殷紅中,也可能,是因為他再也找不回那曾經的夕陽了。
於是白起下意識地在那夕陽光線裏駐足了片刻,無巧不成書,正因為那片刻的駐足,白起隨後便遇見了一直生活在這附近的勇士亞瑟……
而現在,白起遠遠凝視著前方的鷹山峽,腦海中就不經意地閃過了那些記憶的片段……而他身下,漆黑若影的鬼豹正張開四肢利爪,沿著綿延的山峰峭壁雷電般奔襲著,目標直指前方的鷹山峽。
白起手上握著一柄奇長的鐮刀,通體暗藍,鐮柄蜿蜒,鐮刃如月。
他穩穩地伏坐在疾速飛奔的鬼豹背上,四目的銳光像鷹一樣銳視著山峰之下的山間小路。瞬間便看到一道疾風般飛快的身影在下路上疾行而過。白起的眼睛很快看清,那身影手持一支亮銀長槍,頭束一把駿尾赤發,正是韓信!
“果然!韓信果然是走了這條路!”白起心中暗暗念到,可恨當時經過此地時隻著眼於夕陽,而忽略了這鷹山間隙打開了另一條通往邊城的路,差點就讓韓信逃將出去了!不過幸好,現在,一切也都還來得及!
“韓信留步!”白起見韓信在平地小路上疾行之快,很快就將衝到鷹山峽前穿行而過,到那時,再想攔他就困難至極了!於是白起立即對其高聲斥吼!想先攔他片刻。
——山間小路上,行若疾風的韓信突然聽到一聲帶有威懾的呼喊聲,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身著暗藍色戰甲的男人正騎在一頭漆黑鬼豹身上,沿著八十度斜角的山峰側麵疾速奔襲!
不假思索,韓信立即便反應了過來,那是白起!白起來攔截他了!
一路走來,韓信都是選著偏僻的道路行徑,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全心速行了大半的行程,此刻,鷹山峽已在眼前,隻要通過它,一切都安穩了。韓信想來這鷹山峽鮮為人知,走到這裏應該最為安全,誰知在這最後時刻,他還是遇到了對方的攔截,而且,還是由元帥白起親自出動的攔截。
但是韓信也絕不會放棄,鷹山峽就在眼前,他仍有很大的機會!毫不遲疑,就僅僅回頭了半秒,韓信便立即回身,以最快的速度飛馳向鷹山峽!
白起當然目視著這一切,雖然他的斥吼拖了韓信半秒時間,但韓信現在卻仍然在拚命衝向鷹山峽!不行!決不能讓他衝出去,一旦經過鷹山峽,韓信就算踏進了邊城的領地,接下來要再想攔他就困難至極了,所以,不論如何,決不能讓他通過鷹山峽!
白起隱於戰盔下的四隻眼睛突然散出陰狠銳利的目光,突然,他右臂瞬間發力,將手中長鐮猛然擲出。
暗藍色的長鐮回旋飛舞,宛若急電飛射而出,其速度遠遠快過了疾速飛奔的韓信——鐮刃劃破長空,發出一陣長鳴,而後轉瞬之間,就在韓信疾身抵達鷹山峽的那一刹那,鋒銳的鐮刃飛舞而下,猛地插在了狹道之前,攔住了韓信疾行的身影。
也就在這時,白起一按鬼豹碩大的頭顱,鬼豹立即會意地發出一聲響亮地異吼,而後兩隻後腿瞬間迸發出巨大的力量,彈身越襲,以驚雷不當的迅捷奔襲而來,飛躍到鷹山峽的峽口處。
洶湧的殺氣奔襲而來,令韓信不禁冷汗忽起。眼看白起衝殺而至,韓信知道恐怕難逃一劫,於是下意識地向後退閃了幾步,與白起拉開了分明的距離。
白起從鬼豹上翻身而下,單手拔出插在地裏的長鐮,高昂著頭顱,隱於戰盔下的四眼凝視著退閃開去的韓信,目光中透著濃鬱的殺氣!
“韓先鋒打算去哪呀?”白起將長鐮搭在肩上,而後目視韓信,厲聲問道。
伴著話語聲,一股澎湃的威壓從白起周身散發開來,全力震懾著韓信,而韓信就在這巨大的威壓中筆直站立,脊梁不屈一分。
但韓信也沒有說話,隻是雙眼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人屠白起,以及他萬刃不入的戰爭魔鎧!
近距離注視下,韓信才看清那凝結著墨子半生智慧的鎧甲上的細微紋理。
那通體暗藍色的鎧甲是由一種名為“暗金”的稀有金屬所造,暗金是三境上已知最堅硬最穩定的金屬,任何刀刃都無法傷其分毫,即使高溫烈焰也不能奈何它,隻能純粹憑借大量魔藍能量的洗練來改變其韌性,而後才能艱難地鍛形。
雖然製作過程艱難,但其在戰場上卻能賦予穿戴者不可想象的防禦力量,真正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這具鎧甲凝結著的除了墨子的智慧,還有他對白起生命的祈福。
“嗯?韓信,你還想要本帥問你第二遍嗎?”白起掩在戰盔下的四目凝視著韓信,厲聲複問道,“你想去哪啊?”
“回稟白起元帥……末將此行——回邊城。”韓信也凝視著白起,沒有任何對上級長官行禮的動作,隻是沉著全身氣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回邊城?”白起低聲冷笑起來,“若我所記不錯,你本就是楚王項羽手下的先鋒將官吧——”
“既是身為邊城先鋒將,你此刻又怎麼出現在內國呢?嗯?”白起的聲音忽然狠厲起來。
“回稟白起元帥……楚王已經特批將末將調回了內國……”韓信緩緩低下頭頭,已經沉著全身氣息說道,“調職末將的奏折現在應該已經傳到鹹陽宮了……”。
“項羽好大的膽子!”白起一聲暴喝道,“竟敢越過陛下私自調職下屬回國,簡直目無君主……”
“還有你,項羽私下一令,你便回內國?你眼中還有沒有陛下?你到底是忠於陛下還是終於你的楚王?啊?”
韓信低著頭,目光閃爍卻沒有回話。
這時,白起卻威嚴地凝視著韓信,手持鐮刃一指,厲聲說道:
“韓信——你身為龍舜城先鋒將,盲從楚王調令而不問陛下聖意,是不臣之罪!擅離邊城,私回內國,是失責之罪!暗中潛回內國,而現在又要返回邊城,前後邏輯不通,行為不軌,我看你們根本是有犯上作亂之心,是叛逆之罪!”
“三條罪責條條死罪——韓信!你還有何話可說?”
韓信凝縮著瞳孔,當他聽完白起此刻的話時,整個人都陷入了死寂,顯然他沒想到白起會在第一時間就對他判罪論處,根本沒想給彼此後退的空間……想著這一切,他內心就像浸入冰海一般陰寒。
時間仿佛過了許久之後,他才抬起目光看著白起,表情凝固,緩緩說道:
“所以……白起元帥是打算將我就地論處了——是嗎?”
白起不言,隻是手執鐮刃向外一劃,無聲地割開了身旁湧過的空氣。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嗎……?”韓信凝視著那鐮刃上的尺尺寒光,聲音略微顫抖地問道。
“陛下知道以後,也會是同樣的意思。”白起沉聲說道,“並且,我有足夠的權力將你先斬後奏——!”
韓信不再追問,他已經明白了,對方——嬴政和白起就是要將他置於死地也不會讓他有半點回到邊城的機會……至於殺他的理由——那重要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憐他心裏竟然還對他們忠心的君主存有一絲殘念,想著無論陛下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也肯定必有他的隱情……而現在,對方根本沒打算給他任何生機。
“我隻有一個問題——”韓信的目光忽然堅定而明亮了起來,也許是知道了此次在劫難逃,終於不再猶豫與糾葛了。
“你們這三年對內國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你沒有必要知道——”白起沉聲喝道,“作為一個死人!”
韓信神色一滯——白起居然一點時間都不想拖延,陰冷的目光中透著的全是欲將韓信先殺之而後快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