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內國,陵城。
花木蘭靜伏在巷道的牆角後麵,而一陣緩慢而穩重的腳步聲正向著巷道裏移動,越來越近。
有人在向著她躲藏的地方接近,而且那人的氣息很強烈,絕非普通的巡邏士兵。
花木蘭微皺眉頭,神色冷峻,後悔之前的放鬆果然太大意了,而她的行蹤果然還是被一些人注意到了。
隨著那陣腳步聲的漸漸逼近,花木蘭的目光不斷移走著,想找一個逃離的路徑。盡管已經被注意到了行蹤,花木蘭也仍然不能直接暴露自己的身影,她現在畢竟身處異國,萬事都得留下退路……
突然,花木蘭上移的視線發現自己身邊的樓房在樓層間隔處有一圈凸出的磚塄,那凸起的部分很窄,但對於花木蘭而言,已經夠了。
花木蘭微掂腳尖,輕躍而起,跳到了那圈凸出的磚塄上,然後以無比柔韌的身體穩穩地靜立在那狹窄的磚塄上。
緊接著,就在花木蘭剛剛躲藏到背麵的牆上時,一個體格強壯的男人卻出現在巷道口處,他身著紋金重鎧,背負金色劍盾,戎裝上很像個守護世界的勇者。
亞瑟就這麼停在了巷道口,沒有進去,甚至沒有轉臉去看巷道中是否有人。
“離開陵城,離開秦楚,現在,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亞瑟一臉嚴肅,語氣平穩地說道。他聲音很低,但花木蘭卻清楚地聽到了,好像那話音特意朝巷道裏傳去。
花木蘭從牆角折眼看去,隱隱望到了那個站在巷道外對他說話的年輕勇士。然而她的目光卻帶著一言難盡的驚疑,顯然,她對那個男人的話,話的含義以及他說話的動機都感到莫名的疑惑。
亞瑟說完那句話就不再出聲,但也不走,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裏,好像在等著什麼。
花木蘭折眼凝視了那個站在巷道口的男人片刻,突然堅決地說道:“已經走到了這裏,你認為我會輕易退去嗎?”
是的,花木蘭毫不回避地發出了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站在巷道外的亞瑟卻肯定能從那聲音判斷出花木蘭所躲藏的位置。如果他想,立即就可以召來軍隊衝進去捉拿花木蘭,或者他自己也可以大膽地衝鋒進去,與其力戰。
但亞瑟沒有,他依然隻是站在原地,而後用同樣平穩的聲音說道:“你以為,陵城是這麼容易進的嗎?城門是特意為你打開的!”
說完這句話,亞瑟便不再停留,徑直向前走去,離開了那條狹窄的巷道。
而花木蘭靜立在那狹小脆弱的磚塄上,凝眉深思著亞瑟最後的那句話……
——密室裏的黑暗永遠是狹隘而又無邊的,燭火永遠隻能帶著一圈微亮在這黑暗中顫栗。
然而靜躺在水晶棺中的美人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那幽閉的黑暗,習慣了單薄的燭光,習慣了這水晶棺逼人的聖光,習慣了不知歲月不知死生的感覺,也習慣了男人撫摸她肌膚的手——每每這時,羋月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有溫度。
“魅惑眾生的容顏……”男人輕聲說著,收回了輕撫在羋月嘴唇上的手。
“就是為了這魅惑眾生的容顏,你不惜犧牲一切……”男人的聲音忽而地低沉起來,但見他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隻盛滿紅色液體的酒杯,深深地凝視羋月,而後將杯中紅色液體全都倒進了羋月微合的口中,“不惜一切代價去保住你的青春……是嗎?”
男人知道羋月不能說話,卻還是在被禁錮的她麵前孤自言語著,語氣深沉,情感複雜。
不管男人說著什麼,做著什麼,羋月都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那雙震懾萬物的明瞳,沒有任何其他反應。雖然,身體被水晶棺所封禁的她也絲毫動彈不能,隻能仍男人擺布。
“繼續休息吧……”男人將燭火擺回原處,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自由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很快就不需要再封禁你了。”
羋月妖紅與幽藍的瞳孔凝視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深處,麵無表情,但她心中卻是無比震驚,她一直回味著男人最後的那句話。
不需要再封禁她了,不需要……男人不需要再封禁她了,這句話的含義不言而喻,男人不需要再封禁她,即是男人將不再忌憚她了……
沒錯,男人用這種溫柔而殘酷的方式一直封禁羋月,就是因為他對羋月有所忌憚,而又不能斬除羋月。但是如男人所言,很快,他將不再忌憚羋月了……
“事變!很快就要事變了……”羋月的內心如怒海狂濤般波動,她必須阻止這一切,她必須阻止男人,她決不能讓男人再繼續瘋狂下去。
瘋狂的結局,將是整個秦楚的覆滅!
當然,也會是男人的覆滅!
羋月仍舊靜靜地躺在水晶棺的封禁中,但她已經開始做著現在力所能及的努力了。
在她緊閉的紅唇下,她的整個口腔都在拚命凝練著體內被聖光強力壓製的魔藍能量,魔藍流動很緩慢,但羋月持之以恒地凝練著。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隻有在水晶光芒射不進的嘴中,她才能隱秘地施展魔道,盡管這麼做隻是杯水車薪。
在她隱蔽的口腔中,暗紫色的魔藍能量如細絲般牽引彙聚,然而過去很長的時間也沒有半點變化,隻能隱隱看出,羋月在嘴中將魔藍能量煉化成什麼東西。
羋月在煉化羋紋蝠,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哪怕這要耗散無比長的時間與精力,甚至還要耗損她的生命。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在秦楚事變前做點什麼。
其實一個月前,羋月就用了五個月的時間凝結出了一隻羋紋蝠,並將羋紋蝠放飛出去,羋紋蝠能遁入黑暗,密室幽閉不了它,它也不是真正意義的活物,所以水晶棺也封不住它。所以那隻羋紋蝠成功地離開了密室,帶著羋月的意誌遠飛而去。
但是,被封禁在水晶棺中的羋月根本不能在羋紋蝠上附一任何信息,隻能讓那個接收到羋紋蝠的人自己領會。而羋月讓羋紋蝠去找的人,自然就是遠在邊城的漢王劉邦。
現在,能讓羋月信任而又有強大實力的,就隻有身為護國王的項羽和劉邦了,尤其是劉邦……
入夜,城中的氣氛變得愈加寂靜,寂靜中透著詭異。烏鳥在城外繞樹低鳴,士兵卻在城內舉火夜行。
淒冷的月光在房頂,在路麵,在城頭鋪上白霜,也在花木蘭飄揚的櫻紅色發束上染上月的光華。
花木蘭凝神屏息,在房屋頂上輕盈地躍閃,她身影很輕很快,悄無聲息地越過了街道上舉火巡邏的大群士兵,向著陵城的後城門疾行而去。
沒錯,花木蘭決定要離開陵城,隻不過是離開陵城,朝秦楚國的更深處前去——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前行方向,她要去鹹陽城!
白天的時候,亞瑟對花木蘭說得話,花木蘭不是沒在意,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身入敵人的包圍中了,要想繼續前行,就必須更加謹慎,避免一切無謂的障礙,抓住一切機會接近她的目的地!
沒錯,花木蘭沒有想過放棄,沒有想過後退。亞瑟的話隻是讓她警覺,讓她尋找這個包圍中的突破口——但她從沒想過放棄!
花木蘭不可能放棄!從她叛離唐曌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將自己的一生都賭進這場旅途的覺悟,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想到放棄,她前行的執念早已超越她的一生!
在找到答案之前,花木蘭絕不會停下!
所以從白天直到現在,花木蘭一直在考慮的都是破敵之策,是的,花木蘭毫不懷疑,秦楚方麵為了阻止她,肯定已經在陵城安插了大量兵力,而且其中不乏強者。而為了突破這重重包圍,花木蘭靜靜地等到了午夜——這個最寂靜最詭異的時刻!
迷蒙的夜色與黯淡的月光是花木蘭最好的掩飾,在這種環境下,以她的速度與身影,隻要她不放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發現她。於是花木蘭便輕盈地越過了城中大批軍隊的巡查,來到了此刻陵城兵力最稀薄的後城門。
然而情況比花木蘭想象得還要誇張,後城門不是兵力稀薄,而是根本沒人,隻是緊閉著城門罷了。
看到這種景象,花木蘭前行的步履卻突然停下了,太反常了!花木蘭相信對方會為了追捕她而把大量軍隊派往城中,但絕不會天真到去相信對方會一點兵力不留在後城門。所以,花木蘭沒有想趁著機會迅速奪門而出,而是靜靜地停在了房頂上,掩藏著身影。
思慮了片刻後,花木蘭突然從房頂輕躍而下,落在地麵上,將自己的身影完全暴露出來,她知道,有些戰鬥,是無法避免的。
然而,當花木蘭把自己暴露出來後,卻也沒有伏兵從四周跳出,好像這裏確實沒有人。然而花木蘭也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是靜靜地朝著後城門走去。走了好長一段路,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花木蘭繼續走著就能這麼自然地走出城門。
但花木蘭一刻也沒有這麼想過。一路走來寧靜,對她而言不是安全,而是敵人很沉得住氣。所以花木蘭行走的時候,目光極其謹慎。
“打算去哪呀……小姐?”
一個略顯厚重的女聲傳入花木蘭耳中,令花木蘭聞聲而止步。花木蘭嘴角輕笑一聲,果然還是出現了。而後她尋聲望去,看到在夜色遮蔽下的城門拐角處,正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女人。
女人天生白發,皮膚黝黑,一身戎裝,身形強健,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四棱錘,眉眼間透著與性別極不符的野蠻霸氣。
花木蘭看了看突現在眼前的霸氣女人,而後平靜地回答道。
“走出這扇門。”
“你以為,你走得出去嗎?”坐在城牆陰影中的鍾無豔遠遠凝視著靜立在月光下的花木蘭,略帶諷刺地說道。
“劍走得出去,我就走得出去。”花木蘭沒有看鍾無豔,目光隻是筆直看向前方,好像一直在注視著前方不遠處的城門。
“那你是覺得我攔不住你的人,還是攔不住你的劍啊?”鍾無豔從陰影中站起身來,輕輕摩挲著煉石錘的錘柄,眉頭微皺,冷笑著問道,顯然她對於花木蘭這種不把她放在眼裏的行為感到很火大。
“我和我的劍,你都攔不住。”花木蘭依舊平靜地說道,然而,話音剛落,變故突生。
——“狂飆突進”鍾無豔充滿力量的身軀攜帶著巨大的煉石錘在轉瞬間突進到了花木蘭身側,她高舉著重大千斤的煉石錘,以野蠻迅猛之勢朝著靜立在月光下的花木蘭砸去。
“傲慢!狂妄!”鍾無豔粗重野蠻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伴隨著,那沉重的煉石錘就這麼悍然砸下,在青石板的路麵轟然砸出了一個裂坑。
是的,鍾無豔並沒有擊中花木蘭,就在她狂野突進的同時,花木蘭靈敏的身體也早就動了——“蒼破斬”在巨錘將落之時,花木蘭便彈身躍閃,閃出了鍾無豔的攻擊圈。
鍾無豔看著手中巨錘砸裂路麵而不見花木蘭蹤影,眼中不經露出一絲驚疑,然而,那絲驚疑還未在眼中露出,一絲殺氣就以逼近其身。
“蒼破斬·二重”花木蘭剛剛閃出身影,就立刻再次使用蒼破斬,縱身躍回原處,期間花木蘭沒有任何遲鈍,仿佛是將鍾無豔的攻擊動作完全看破,抓住了她那一瞬的破綻,迅捷出擊。
而鍾無豔在感到那絲殺氣逼近時,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在黯淡月光下飄揚的櫻紅色發束。下一刻,銳利的劍刃就從她身後迅猛斬來。
毫不猶豫,鍾無豔全憑潛意識,猛力掄起身下的巨錘,強行迅速折身,向後錘擊。
“砰——”銳利的劍刃與堅硬的巨錘相擊,兩人體內由魔藍煉化的力量在這一刻激烈碰撞。緊接著,一陣刺耳的呲啦聲響起,銳利的劍刃從巨錘錘麵劃過,帶起一串火花。
而花木蘭躍閃的身影也落在了鍾無豔的身前。她若劍一般鋒利的目光即刻落在了鍾無豔側身回擊而露出的的腰部破綻上。
身形剛定,花木蘭便立即揮劍橫斬,巨劍纏著鋒銳的劍氣向著猝不及防的鍾無豔快速斬去。
眼看劍刃近在眼前,鍾無豔也隻能拚命掄回巨錘去格擋,然而她終究還是慢了半拍,雖然巨錘終於掄回擋住了橫斬的巨劍。但伴隨那劍快斬而出的劍氣卻還是未被防住,鋒銳的劍氣一斬而沒,卻將鍾無豔的肩甲斬去了半截,而且,沿著肩甲的斷口處,一絲細血緩緩溢出。
“臭娘們……你囂張夠了嗎?”從動手一開始就被花木蘭以技巧壓製著鍾無豔早已憤怒,尤其那肩上的痛意更是為她胸中的怒火添了一把名為恥辱的幹柴。
她憤怒的注視著身前的花木蘭,眼中仿佛能濺出火花。同時,鍾無豔迅猛地舉起了手中的煉石錘,瘋狂地蓄積著體內的魔藍能量,將其煉化為巨錘的力量,然後重重地砸在地麵上,沒錯,她這次錘擊的就是地麵,而非花木蘭。
“震懾打擊”裹挾著巨大力量的煉石錘重擊在地麵上,在地麵周圍擊出了大片的裂紋,然後,被鍾無豔狂暴重擊的地麵猛得彈出了一層更加狂暴的反震力——沒錯,這反震力才是鍾無豔真正的攻擊。
“蒼破斬·三重”然而敏銳如花木蘭,當然不可能站在原地傻等,就在那層反震力將要彈出時,花木蘭立刻在短時間裏使用了第三次蒼破斬,再次縱身躍閃而出,劈開了鍾無豔狂暴的攻擊。
此刻的鍾無豔已經憤怒得有些氣急敗壞了,花木蘭身影敏捷,判斷迅速,不但能及時抓住她的破綻進攻,還能迅速劈開她的攻擊。她跟不上花木蘭的靈敏,而花木蘭又不與她正麵硬碰,這使得她憤怒無比,直感到有力而無奈,隻能被動迎擊。
“媽的,臭娘們,有種你別跑,和我硬幹啊!”鍾無豔怒視著不遠處的花木蘭,放聲斥道。
而花木蘭靜靜地立在原地,隻是一臉平靜地說道:“隻有你,是攔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