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圓未圓的明月,漸漸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雲,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麵,仿佛籠起一片輕煙,股股脫脫,如同墜人夢境。晚雲飄過之後,田野上煙消霧散,水一樣的清光,衝洗著柔和的夜。
“你在寫什麼?”特歐問著她的好友。
從早上開始,她就發現了孫昕的異常。在眾人忙著趕路,排練和在路過的城鎮表演時,她一直在角落裏拿著鵝毛筆在羊皮紙上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她在寫什麼。
“你在寫什麼啊?”特歐再次問道,因為孫昕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去,完全沒有聽到她在對她說話。
特歐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她到底在幹些什麼。
“啊......沒有什麼啦。”孫昕回過神來,對特歐露出一個笑容。她將那張紙藏到了身後,特歐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但她並沒有說。
其實孫昕是很想告訴她的朋友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向特歐分享她得到了一個能指導她的新導師的喜悅。可那個神秘的人似乎不太喜歡別人走近他,所以她還是平息了心中這種激動的感情。
月亮已經升起,她要赴約了。按捺住“砰砰”的心跳,她需要等劇團裏所有人都睡下,再去聽候那位優秀導師的教導。
特歐認為她的舉動很奇怪,因為她似乎看起來很開心,但最近根本沒發生什麼值得令她開心的事情。是那個指導她的神秘人嗎?特歐認為自己需要留意一下,因為她覺得不敢露麵的人大多心懷不軌。
不過,現在她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那個劇團的叫洛卡瑪的女魔術師,她似乎很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特別是對剛剛進來的特歐這樣。自從她上次摔了那個該死的山兔籠子,並且把她稱作“女士”後,洛卡瑪就更喜歡指示特歐做這做那,但特歐卻不能說洛卡瑪針對她,因為那是她本分的事情,因為她的職責就是給那些演員們端茶送水,搬運東西。好吧,但是劇團裏打雜的那麼多,洛卡瑪小姐卻什麼事都讓特歐做這種舉動,就很值得人考究了。
唉,早點睡吧。特歐這麼想著。畢竟她明天還要去應對那個刻薄女人的無理要求。
特歐向孫昕道了聲晚安後,鑽到了自己的睡袋裏。
好一會,大篷車周圍傳來了演員們此起彼伏的鼾聲。孫昕確認所有人都已經睡下後,這才放心的拿著自己花了一天世界寫的劇情稿子,提著煤油燈,離開了大篷車。
她小聲念叨著見麵地點:“在月光下......”
雖然是在月光下,但是在月光下哪裏,他沒說清楚呀。不過,他一定會出現的,對吧。
她攛緊手中的稿子,開始在劇團的大篷車附近轉悠著......
“你在找什麼?”渾厚的男音從她身後傳來,把她嚇了一跳。
她轉過身去,拍著胸口:“我的導師,您走路是沒有腳步聲嗎?”
她的導師隻發出鼻腔裏一聲悶哼,沒有答話。
他伸出手,她能感受到他麵具下的目光飽含期待。
精心寫出的劇本遞到了他的手上,那是她花了一天世界來回憶她曾在故鄉的劇院所看到的卓越作品。雖然她不會作曲,但那些經典的旋律久久回蕩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她想起了曾看過的經典《歌劇魅影》,那種淒美的故事令她震懾難平,她希望如此美好的音樂劇可以展現在屬於瓦羅蘭的舞台上。
至於她為何會將這部音樂劇的劇本交到他手上,那是因為他的麵具令她想起了《歌劇魅影》裏的那個男主角。或許他才華橫溢,可麵具之下卻是一張如同魅影一般醜陋的臉,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帶著麵具呢?
不過無論怎樣,她認為自己或許不會像那部音樂劇的女主角一樣冰冷回絕這個人,因為她認為人的相貌不及高尚的品德。當然,其實她還是希望她的導師能有一張正常人的臉龐,雖然他脾氣不好......
“我對音樂劇,如飲甘霖。”他翻閱著長長的手稿,沉聲說道。
“此為你所寫?”他的語氣帶著疑問。
“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一位大師所寫,我並無此卓越才華。可是.......有些原因這部音樂劇無法在瓦羅蘭的舞台上演出,很可惜對吧。”
“想來你也沒有這種才能。”他的語氣裏透著一絲失望。
“錯失彼此的愛情故事,總是無比迷人......”他陶醉道,“我將讓它顯露於世人眼前。”
她欣喜的看著他臉上的麵具:“您決定要排這部作品了嗎?!”
“當然,艾歐尼亞的文化猶如一灘死水。”他點頭,“我們需要更多精致的作品。”
“但是首先,我們需要完善它的故事和編曲。”他做了個手勢。他示意她跟上,孫昕便懷著期待和驚喜跟在他的背影之後。
他們到了大篷車前,她的導師轉動了某個大篷車背後潛藏的機關,立馬出現了一道暗門。她不禁讚歎,看起來不算太大的車,竟然還有地方可以騰出來做機關和暗門,而且隱藏得令所有人都無法發現......好吧,或許那個團長是知道的。
經過了那扇暗門後,是一間雅致的小房間,雖然很小,但五髒俱全。裏麵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還有許多樂器和戲服,都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樂器擦得一塵不染。還有牆上,牆上掛著許多麵具,每一幅麵具都十分精致,每一幅麵具的神態都不一樣,但它們的確是一個係列。
她抬頭看了看她的導師,她猜不到他麵具下是副什麼樣的臉,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最喜歡的是我臉上的這幅麵具。”他突然說了一句。
“嗯。”她點點頭,可她依舊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搜集這麼多麵具。
那張書桌上擺著成摞的劇本和樂譜,擺放得整整齊齊,連一個卷邊都沒有。總之,他的房間幹淨得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房間。
她努努嘴,感到有點羞愧。畢竟她的房間都沒這麼整齊過。
他沒有再說話了,房間裏隻剩下沉默。她隻看見他默默的坐到了書桌前,取了一張羊皮紙,然後用鵝毛筆沾了沾墨水,開始安安靜靜的寫譜子。
房間裏現在隻剩下呼吸聲,與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她站在他身側,不知要幹什麼。但現在大概是等他把譜子寫完比較好吧。她觀察了房間的陳設後,最後還是安靜的看導師寫譜子的那股認真神態。
燭光不停的在跳動,靜極了。她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燭光照映在那副白色麵具上,也照映在她的臉龐上,她都開始打哈欠了......
“你來試唱這個。”他突然遞給她剛寫好的譜子,上麵字跡的墨水還沒幹。
“啊......好。”她的睡意全無,認真看起了那張紙。
“抱歉......這個音太高了,我唱不上去。”她有些難堪。
“詠歎調而已,為何唱不上去。”他的語氣有些不爽。
她低下頭:“可我不是那種專業的......”
“如果我的學生說自己沒有藝術的才華。”他一副冷冰冰的語氣,“我會非常的......惱火。”
“抱歉我這就唱!”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很緊張:“想著我,說離別時你要記得我。別忘了我,時時刻刻把我記在心中。有一天,不遠的那一天,假如你遠遠離開我......”
“自然一點。”他提醒她。
“是否留給我一份時間,好好想起我。我明知道,當初也明知道,本來這並不算什麼......假如有時候在回想,願你想起我......回憶八月樹林漾綠波......”
“你高音唱得氣息不足。”他評論。
她吞了口唾沫:“抱歉。”
“聽我示範。”他給自己換了首歌。
他清了清嗓子,象征性的唱了幾聲後,開始正式唱了:“夜晚降臨,興奮你種種感覺.....黑暗到來,喚醒你想象活躍......解除你的警覺,把種種疑慮拋卻......緩緩悠悠顯露夜的本色......”
他的聲音令她超乎尋常的陶醉,。她曾聽過這首歌的許多版本,那些都是才華橫溢的藝術大師所演唱。而此時,她的導師,他的聲音並非比不上那些大師,甚至比他們更加優秀。他有自己獨特的韻味和風格,並且至情至性的投入其中。
她如飲甘霖,恍惚中她甚至認為他不再是一個人類。用《歌劇魅影》其中的話來形容,他的音樂插上了翅膀,他便是音樂天使。
“音樂天使在我耳邊低語......您的歌聲給音樂插上了翅膀。”她由衷讚歎,他的音樂將她吸引,她為他的技藝所折服,她的心中隻剩下崇拜......
“音樂天使?”他停止了那首歌的旋律。
他的聲音奪人魂魄:“你在用音樂劇中的形容來描述我?”
“是的,音樂天使。”她虔誠的說,“我的導師。”
“哼......”他喉嚨中發出笑意,“這個稱呼不為過,我很喜歡。”
“我將庇佑你的技藝逐漸精湛,我的學生。”他似乎很高興,“我便是你的音樂天使。”
她還未從剛剛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好了,快要天亮了。”她的導師決定給她下課,“你隻能再睡兩個小時了,回去吧。”
“好的......再見。”她轉身準備走。
“明天晚上,你到這裏來找我。”他囑咐了一聲,然後愉快的哼起了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