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軀體就在某個瞬間被燒為灰燼,被巫靈身邊的焚風吹得一幹二淨。屠殺還在繼續,肯內瑟的居民遠遠比預想得更加堅強,他們為生存而逃,但血染的廣場上已經沒有多少生者的氣息......
內瑟斯看著這幅人間慘景,越過一道道溝壑斷瓦。澤拉斯的軍隊裏人人失去了唯一的良知,這慘狀如同他的兄弟所遭受的一般,他們再也想不起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家人,自己曾為之奮鬥的東西。他們肆意放火與殺戮,還忘記了自己身上的苦痛。一個士兵的身上不小心著了火,但他沒有慘叫,沒有感覺,甚至都沒有去撲滅身上的火。他隻是如同一個行屍般到處去找肯內瑟的居民來殺戮,直到身上的火把他燃盡成一堆毫無生氣的渣滓。
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了。內瑟斯這麼想著。
廣場上隻剩下了沉默。
澤拉斯懸停於此上空,藍色的奧術魔法環繞於他身側。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些慘狀,這令他感到莫名的興奮,他近乎瘋狂的大笑,似乎在嘲笑著凡人在他的愚弄之下是多麼無力。
“內瑟斯,你看看這場景。”澤拉斯似乎很開心,“這一切都如同在維考拉城裏一樣。”
內瑟斯怒視那個奧術能量體,他隻是在天空中燃燒得更加明亮了。
“你可見到你摯愛的兄弟?內瑟斯?他正是這場殺戮首當其衝的領導者呢......”
“你閉嘴!澤拉斯!”他提到的人令內瑟斯快要失去理智。
“你要見見他的樣子嗎?內瑟斯。”澤拉斯用言語動搖著他的內心,“你可愛的兄弟,雷克頓,他詛咒著你的名字,哭泣著向我發誓,要把你的四肢一根一根地扯下來。”
“他真弱啊......那麼快就崩潰了......對,我曾在維考拉就告訴過你。”澤拉斯大笑起來,笑聲有如火靈交戰時的尖嘯。
“他是一個高貴的戰士!他絕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內瑟斯咬牙切齒的低吼道。
“你不相信嗎?”澤拉斯做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你們兩兄弟來敘敘舊吧。”
一頭凶獸從火光的另一端走了過來,他嘴裏低吼著,他的手上提著一串頭顱,那是他剛剛的戰利品,他的身上沾滿了鮮血,風幹後結成的硬殼從上麵剝落。
那頭猛獸咆哮著內瑟斯的名字,那是內瑟斯一生中注定要麵對的猛獸。
我是神嗎?或許曾經是,曾經那金色圓盤在萬擎殿的頂端金光閃耀。
雷克頓的思緒就像一群沙丘蠅一樣,雜亂的記憶碎片在他狹長的頭骨內部激烈地亂舞。恕瑞瑪,這個名字他似乎記得,但所有的印象都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模糊、消失,其餘的部分都被深深封鎖在他的腦海深處,用狂性的鐵鏈死死鎖住。
內瑟斯......兄弟?
不......拋棄我的背叛者。
曾經,太陽重塑了他,但現在,黑暗是他的盟友。他怪獸般壯碩的身軀充滿了能量,肌肉隆起,眼睛中燃燒著對於內瑟斯的赤紅憎恨。
你將我拋棄於黑暗之中。
將你一塊一塊的撕成碎片,將你的骨頭剝離血肉,將你的頭骨擰下,將你的性命取走......
內瑟斯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離自己不遠,他想呼喚他的名字,可他又發現那個身影或許不是自己熟悉的雷克頓。他的兄弟的眼裏隻有仇恨,遠古巫靈對事實的扭曲也扭曲了他兄弟的心智,雷克頓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光榮自豪的英雄,他的眼睛裏隻有複仇的怒火。
“雷克頓。”內瑟斯百感交集的喚著這個名字。
“內瑟斯!”他咆哮著他的名字,瘋狂的向他衝來。手上的刀鋒直指內瑟斯的腦袋,沒有半點手下留情。
內瑟斯的心裏充滿了悲傷,他親愛的弟弟已經忘記了曾是英雄的榮光,甚至忘記了他。內瑟斯並不想躲開這一擊,他對自己曾拋下他獨自於千年的黑暗之中有著深刻的內疚。
他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內瑟斯將頭偏了一些,雷克頓的刀鋒深深嵌入進他的肩膀。內瑟斯感覺很痛,鑽心的疼痛。或許這點傷對飛升者來說不算什麼,但內瑟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疼痛,即便他有自我愈合的能力,他也相信這道傷永不愈合。
“雷克頓!清醒點!”他希望能喚回他的理智。
“我清醒得想要你的命!”雷克頓揮起刀鋒,準備進行下一次攻擊。
你迷失了體內善良的部分,我的兄弟。內瑟斯歎了口氣,然後舉起戰斧開始迎擊。他給了他兩記揮擊,而雷克頓隻是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就和內瑟斯廝打了起來。
內瑟斯的身影便從一動不動變成了看不清的殘影。他屈腿躍上半空,斧頭向下斬出一道長弧。他將雷克頓甩到了牆壁上,牆壁立馬碎出像蜘蛛網一樣的裂縫,很快便支持不住就倒塌了,巨大的石板從頂上砸下來。
幾公斤重的石板砸到了雷克頓身上,卻沒有動搖他絲毫,反而是石板破了,就像是一塊脆生生的餅幹那樣碎得到處都是。
雷克頓眼睛發紅的衝向內瑟斯,硬生生的從他身上撕下一大塊皮肉,內瑟斯好不容易把他從身上撕扯開,他又不知疲倦的撲了上來。
內瑟斯不得不使出枯萎的力量,雷克頓的行動才略有緩和。但他仍然難纏,每次攻擊都是抱著殺掉內瑟斯的目的而去的。而內瑟斯,卻怎麼也無法麵對自己的兄弟動殺心。
澤拉斯在天空饒有興致的觀察著自己一手造成的情景,他在細細品味這令他愉悅的慘劇。手足之爭?有意思。
“滾下來和我打,澤拉斯。”有個威嚴的聲音從廢墟的上麵傳來。
黃沙組成的士兵站著整齊的隊形,一切如同千年前古恕瑞瑪的軍隊一樣。黃沙的士兵們層層保護著他們唯一的皇帝阿茲爾,令那些失去理智的屠夫們無法靠近他。
澤拉斯從高空緩緩下降了一半,他靠近了觀察廢墟上的那個身影,雄鷹的鎧甲由黃金鑄造而成,他的裝束如同千年前那場飛升儀式所穿一樣。
他曾經從沙漠母親的溫柔擁抱之中拉出了這名皇子,阿茲爾,金色的太陽,他發誓會賜予他自由,他的救命恩人,他的朋友。
他受到晉升並繼續接受教育,最後得到了阿茲爾的信任和重用......但卻從未得到自由。他知道,這名正義淩然、假仁假義的皇帝其實雙手和澤拉斯一樣沾滿鮮血。
他要拿回屬於自己本來該有的東西,渺小而簡單的東西,那就是自由。複仇燃燒了他所有的高尚情感,他要奪取屬於阿茲爾的一切,以及他曾許諾過他的自由。
而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後.......那天,在飛升的平台之前,阿茲爾卻對他說起了兄弟之愛、朋友之愛、艱苦的勝利和無奈的損失,家庭、未來、最後說到了自由。
他所憎恨的主人剛剛解放了他。他釋放了所有奴隸。恕瑞瑪人再也不會被帶上鐐銬。阿茲爾作為凡人的最後一個指令,是解放他的人民。
澤拉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但這也是他的懲罰。
太多的環節已經開始運轉,太多的犧牲已經奉上,澤拉斯已經無法回頭了......無論他心中多麼想停下來。皇帝這番話刺穿了澤拉斯心靈周圍的苦痛枷鎖,但這番話遲到了數十年。
隨著一聲摻雜了憤怒和悲傷的吼叫,澤拉斯將阿茲爾推下神壇,含著淚看著自己曾經的朋友被燒成灰燼。
太遲了......兄弟......太遲了......朋友,對我們而言......
一切都太遲了.......你這個蠢貨,阿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