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我爸媽,就是我能看到草蟲的村落呢。草蟲的村落不知道是什麼嗎?你看嘛,在那些小野草叢裏不是經常會有那些螞蟻啊蚱蜢之類的蟲子嘛,其實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交流地方呢,那裏就是草蟲的村落。
這個村落呀,它好像是個會隱形的地方。隻有到了夜晚,我用掛在脖子上的熒光石頭發出的光仔細地尋找,才能找到的!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可驚訝了!因為它裏麵的每一種蟲子,都好像我們村子裏的村民呀!
那個長得圓圓的,看上去很笨拙的小瓢蟲就是村子裏最喜歡欺負我的胖子,走起路來總是一晃一晃的。而那個四肢都很長的不知名的綠色蟲子,就是那個耕田的時候總喜歡占用我爸那邊的地方的壞家夥,看他尖嘴猴腮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哼。
還有,還有很多啊,我一下子也說不完。想要看嗎?想要看就跟著我一起來吧!
冬蟲的日記本裏,記錄著這麼一段文字。這是她母親要求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之一,倒也是一件信約村裏的孩子們不能享受到的教育方針。
她寫完這些以後,改偷偷瞄了禾闕一眼。她心裏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讓媽媽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呢?
禾闕每天照顧冬蟲的作息飲食,哪裏可能看不出來自己女兒這時候心裏的一些猶豫,於是一邊疊衣服一邊問道:“我的寶貝小蟲子呀,又有什麼小心思呀?不要偷瞄我了,快說出來聽聽吧。”
“啊?媽媽你在說啥,我聽不懂呀。”這個小女孩,才五歲不到就學會了撒謊了。隻能說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越來越老成了。
禾闕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小家夥,你翹起尾巴我就知道你是想幹嘛啦!還想騙你媽媽我,傻瓜!”
冬蟲嘟著嘴巴小聲說道:“真不公平!為什麼隻有媽媽可以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禾闕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我是你媽媽,你就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有什麼公不公平的。”
冬蟲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道:“媽媽討厭!我決定不告訴你了!”
“你不說就不說咯,不要像上次那樣偷偷撿回來小鳥不告訴我,自己不會養害死它了以後就來找我哭鼻子!”
冬蟲惱羞成怒:“不說不說就不說!這次才不會那樣!冬蟲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
禾闕溺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是是是,冬蟲已經長大了。哎呀,想起你剛出生的時候,你就像隻比巴掌大一點兒的小貓咪。沒想到轉眼間就這麼大了。”
“哼,那當然!我可是每餐都吃完滿滿的一碗飯的!比村裏的任何一個孩子都了不起!”
“那是,你可是你爸爸還有我禾闕的孩子,當然要特別了不起!”
“咦,老媽,你又在自戀了。”冬蟲用鄙棄的語氣說道。
“哪裏學來的這種詞!自戀怎麼可以總在你媽媽身上,對你爸爸順改差不多!”
“啊?這個就是爸爸教我的啊,嘻嘻。他還說,這麼說媽媽,你一定會馬上就生氣了的。沒想到還真的是耶!”
禾闕柳眉倒豎,說道:“這個蠢刀草,怎麼亂教孩子說話!哼,今晚我就罰他沒飯吃!”
“嘿嘿,媽媽好凶。”冬蟲傻笑著說。
兩母女相互依靠著,討論著她們最愛的那個男人。
——“最近...你好像經常去田地啊。”家裏,刀草的父親一邊夾菜一邊說道。
刀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嗯,最近總會有野獸去襲擊我家,我得多去看守。”
“作為一個男人,是應該的。但你要知道,在這之前你是信約村的村民。你還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當初在沒有及時阻止自己兒子跟那個外來女人交往,現在他就不能再去左右他的行為了。
“放心吧,老爸。”刀草放下筷子,說道:“我會讓她們也成為咱們村子的人的!”
父親歎了口氣,他沒有什麼繼續勸說的力氣了,說道:“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刀草想起自己明明是自己家人,卻不能在一起居住的妻子和女兒,擔心地皺起了眉。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隔三差五就會有野獸去襲擊她們家,似乎都是瞄著冬蟲去的。還好最初都是些山雞小蛇去騷擾,禾闕自己也勉強能應付得來。
但村子外這位置實在是太差了,遇到什麼危險也沒人能夠及時去保護她們。刀草實在是很擔心,暗自發誓一定要讓她們住進村子裏來。
“最近,村長的身體情況又變差了。”父親突然又提到。
“嗯?他的病不是才剛好轉嗎,怎麼又...”
刀草母親開口說道:“唉,畢竟是人老了啊,傷病總還是難免的。”
“這次的傷病似乎不是那麼輕啊,我昨天去看望他的時候,他臉色都不正常的蒼白了,整個人也消瘦了許多。真不知道他這次還能不能撐過去。”
刀草低下了頭,有些擔憂有些感傷。村長是刀草小時候除了父母以外對他最好的人,刀草的爺爺奶奶都很早就不在了,他早就已經把村長當做了爺爺一樣看待。
“要不,我去把仙靈人參摘下來吧。”
刀草突然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說道。
他父母大吃一驚,母親說道:“刀草,你在說什麼!你可千萬不要亂來!”
他父親也勸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多危險,而且還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別說傻話了!”
仙靈人參是一個流傳於信約村裏的傳言。據說在信約村所在的這座山裏,有一根活了上千年,已經成精了的人參。它的汁液能醫百病,還有將垂危之人恢複旺盛生命力的神奇功效。
然而它是已經成精的寶貝,自然不會那麼容易找到。據說它不僅會動會逃跑,還有凶猛的野獸隨身保護它。反正它就是那種森林裏的國王的感覺。
刀草在心裏想,如果能找到這仙靈人參,他不僅可以還村長一份恩情,刀草還可以在村民當中獲得很大的支持與擁戴。然後他才能成為村長,讓禾闕和冬蟲住進來也不再是不可能的夢了!
於是後來父母再如何勸阻嗬斥,刀草都再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不久之後,準備好各種上山需要的工具和武器以後,刀草告別了父母上路了。
“等我回來。”禾闕和他也沒有過多的交流,因為她深信,自己的男人一定可以完成任務回來的。反而是冬蟲一直在旁邊哭鼻子,說爸爸不要我了嗎。
刀草將安慰過的冬蟲見到禾闕的懷裏,對兩母子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便出發了。
不得不說,一個男人在有了需要追逐的東西或者需要保護的人之後,是最強的。刀草在經過山上將近一個星期的艱苦戰鬥以後,竟然真的拿到了仙靈人參。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充滿期待與興奮地趕回村子裏。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村長身體恢複健康的場景,更加看到了再後來禾闕安穩地住在村子裏,冬蟲跟其他村裏小孩一起玩耍的完美結局。
他變得更加地迫不及待,穿過叢林和泥濘,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村子。然而他看到的村子,卻讓他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村子早已麵目全非。遍地都是橫屍,他們手上拿著斧頭尖刀或者其他的利器,上麵沾滿了鮮血。代表著村子神木的大榕樹被火燒的隻剩一片灰燼。房屋全都是被蹂躪的痕跡,仿佛是被卷進了戰爭的小村落,顯得那麼的蕭條。
他萬念俱灰,一路走過去,想要尋找自己的家人,爸媽怎麼樣了?禾闕?冬蟲?
他最後停在了田地的邊緣,他看到田野的中央,有個小女孩跪坐在地上,她的旁邊躺著一個女人。
雨下了起來。
而他分不清,在小女孩臉上的是雨水,還是眼淚。
時間倒退到一個星期前,在刀草進入深山尋找仙靈人參兩天後的晚上,禾闕的家裏再次闖來了不速之客。但這次的客人比以往要可怕很多——一群的紅豺。
它們都是被一股氣味吸引過來的,那股能引得世界上幾乎所有的野獸趨之若鶩的誘人香味,它來自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或許禾闕並不知道,所有的災難,都來自那個她送給冬蟲當護身符的石頭。沒錯,那個並不是普通會熒光的夜明珠,它是能讓人覺醒異能的星石。
而冬蟲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覺醒了異能,而她自然也要承受相應的代價——那就是會散發出引誘野獸的香味。這也是為什麼最近有那麼多野獸來襲擊她們的原因。
在《星石的全麵剖析》這本書裏有提到過,異能之於人類,代價之於異能,其實權衡起來並不是那麼的公平。因為異能對於一個人的作用,或許跟它的代價並不相符。有時候代價嚴重起來,甚至會奪取異能者的性命。
冬蟲很不幸,她並無意成為異能者,承受那個對於她來說或許沉重的代價。但她或許還是幸運的,因為她還有一個愛她多於愛自己的母親。
禾闕倒在血泊當中,身下是被保護得嚴實的女兒冬蟲,她害怕得顫抖不已,她顫抖中又帶著憤怒,憤怒中夾雜著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無助。
“不要傷害我的媽媽!爸爸!爸爸你在哪兒!”她在哭泣,在喊叫,卻沒人會來幫助他們。
紅豺依然不屈不撓,合力撕扯著或許早已斷氣了的禾闕的身體,想要掀開她,占有那誘惑了它們這麼久的香氣來源。
禾闕的身體逐漸被拉來,冬蟲得以見到一絲光亮。她恍惚間又在地上看到了草蟲的村落,那些總是顯得悠哉悠哉的小蟲子們現在似乎在為冬蟲著急,來來回回不安分地竄來竄去。
其中有一隻長得很像貝殼的小蟲,它安安靜靜地一張一合一張一合,然後從嘴裏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霧氣逐漸散開,包圍了冬蟲,包圍了張開血盆大口的紅豺們,然後繼續擴散到外麵,包圍了田野,最後包圍了整個村子。
被包圍的紅豺突然紅了眼,接著把目光鎖定自己的同伴身上,最後瘋狂地撲向對方狠狠地撕咬起來。而那些村裏的村民們同樣瘋了,他們有些像是狂犬病發作一般對著別人撕咬,有些更是拿起武器揮舞起來,頓時整個村子成了暴亂的人間地獄。
那隻吐氣的小蟲是蜃,它吐出來的是能讓人陷入瘋狂夢境的迷霧。它讓村裏的所有生物自相殘殺,它是這人間地獄的罪魁禍首。
——刀草並不知道這一切發生的經過,他隻知道...村民死了,他最愛的村子沒了,他要保護一生的妻子喪命了。
於是他衝上去,抱住冬蟲。感受著她身上微熱的體溫,淚流滿麵。
“還好...還好,還有你。我還有你,冬蟲...太好了...”
刀草重複著低語,像是祈禱,像是求饒。仙靈人參又怎樣?村長之位又怎樣?老天爺我求求你了,這是我最後最珍貴的生命了,求你別再把她從我手上沒收。
眼淚從刀草臉頰滑落,滴在冬蟲昏迷的臉頰上,溫熱混著雨水的冰冷,仿佛起了什麼化學變化,產生出一團白霧——可能是刀草的願望被神聽見了,也可能是...被冬蟲聽見了。
冬蟲胸前的星石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異能完全覺醒。
幻境開辟,周圍的一切分崩離析,天空的烏雲像是玻璃一般碎裂。在徹底崩壞以後冬蟲身上發出的光芒直衝天際,與空中掛著的一輪滿月連成一線。接著以此為圓心,整個世界在光芒觸及到的地方都投影出種種景象,最後還原為一個安靜祥和的小鎮。
原來,另一個時空,就是這麼被開辟出來了。
刀草淚眼模糊,他以為自己看到的隻是幻覺,但下意識裏還是更希望剛才的地獄才是噩夢。
他視線裏的世界逐漸模糊,最後和三輪的視覺重疊,三輪回過了神來。
這一切,原來都是這樣發生的。
冬蟲還在自己眼前在田地裏戲水,不理會淋著雨,不理會吹著冷風。而自己也還在她的麵前,地上放著兩把傘。
“剛剛,我看到的...是刀草大哥的回憶嗎?”三輪有些不肯定地自問。
冬蟲一步一步蹦到三輪麵前,笑著說道:“不是的哦,三輪,你看到的是我們的記憶。”
“我們?你,你爸爸,你媽媽?”
“嗯嗯,可是還不止哦,還有大牛叔,還有王阿姨,還有村長,還有村裏的每一個村民。還有這一片麥田,還有每一隻可愛的草蟲。”
冬蟲張開雙手擁抱天空,說道:“全部全部!你看到的,是冬蟲眼中的信約村,是這一整個世界哦!”
三輪微笑,恍然大悟。
雨將停,冬蟲說道:“三輪,最後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嗯,你說。”
“讓我坐在你的肩上。”
三輪二話不說把她扛了上去。
“呀,還是這裏的風景好!”三輪看不到冬蟲的臉龐,但從語氣判斷出她應該是在哭泣。
“快到分別的時間了。從這個世界裏逃脫出去的人一共隻有兩個,一個是我爸爸,另一個就是薄素阿姨。我爸爸他用的方法是殺盡了紅豺,也就遂了我的一個仇怨,然後他就回去了。而薄素阿姨則是更加直接,那實在是太暴力了,你應該做不來。所以總的來說,你現在兩種方法都做不來了。”
三輪露出了苦笑,他還沒做好英年早逝的準備呢。
“但你應該還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殺了我。”冬蟲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我是造成這片幻境的原因,也是結束這片幻境的結果。斬斷了我這個因果,你應該就可以離開了。”
三輪沉默了很久,說道:“你是因果,隻有你能讓我逃離這裏,是嗎?”
“嗯,就是這個意思。”冬蟲眼神暗淡,說道:“雨就快要停了,你快點動手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不要。”
“什麼?”冬蟲有些詫異地低下頭,看到的隻有三輪頭頂那兩個漩渦,她完全無法理解這顆腦袋現在在想些什麼。
他把冬蟲放了下來,看著她露出了笑容,說道:“你剛剛的話提醒了我,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成功的方法。”
“什麼?還有其他方法嗎?”
“嗯,既然你能開啟幻境,那就一定能關閉它吧。那隻要你主動關掉它,就不需要我動手,還犧牲了你的性命啦!”
冬蟲翻了個白眼,用很不符合她這年紀該有的語氣說道:“三輪,你是傻瓜嗎?要是我能控製自己的能力,我早就關掉了。我幹嘛還要提出那種極端的方法!”
“嗯...說的也對,其實我也猜到了這個麻煩。”三輪苦惱地皺眉頭。
“所以你還是聽我的話吧,乖乖的動手。放心吧,我早已經不算是一個人類啦,你砍我的時候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我還要謝謝你給我解脫呢!”
“辛苦你了。”三輪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他覺得這樣一個小女孩,真的不應該涉及真的沉痛的話題。他堅定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會選擇那樣的道路的。”
“什麼?你想怎麼做?”
三輪從冬蟲脖子上摘下她的星石握在自己手裏,然後閉上了眼睛。他的手背上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隕落星訣隔了這麼久,終於在這境地裏再次出現!
太好了,還能召喚。三輪心裏鬆了口氣,其實她在來到這個村子以後就總覺得自己無法感應到隕落星訣,可能是因為這是第二個時空,斷開了他和星訣之間的聯係吧。
而現在這裏快要崩潰了,他才總算可以召喚出來了。
隕落星訣第一層,星辰聚。
他還用得不怎麼熟練呢,但還是能看到冬蟲的星石開始散發出不同於原來的藍色光芒。
與此同時,冬蟲焦急地發現,這個世界已經越來越接近崩解了,所有的事物都開始虛幻起來。
在她緊張的目光下,三輪睜開了眼,他笑著說道:“小冬蟲呀,知道雨停了以後是什麼嗎?”
冬蟲一時沒反應過來,迷惑地歪著腦袋:“啊?”
“嘿嘿,你這個小傻瓜。雨過之後當然是,彩虹啦!”三輪雙手舉高,往外一撥——天上的烏雲頓時被撥開,露出了燦爛的陽光。
雨停了,有一道彩虹倒掛在天上。
就像是破涕為笑的笑容。
三輪再次把冬蟲扛在肩上,說道:“咱們回家去吧!”
兩道身影逐漸遠去,縱身一躍便踏上了那道彩虹,經過一個弧度到達另一端。
那是彩虹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