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困獸之鬥

不知道是否有人羨慕過那樣的生活。

早上是被鳥兒的嘰喳叫聲鬧醒的,一睜眼就能看到在微涼的晨光中暴露了身影的小灰塵。空氣跟山間的清泉一樣清新。沒有鋼鐵高牆沒有車流擁擠,隻有綠蔭繁盛的樹林,以及一大片波浪似的隨風飄蕩的稻田。

“哎~!又是新的一天!”三輪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在這樣的村落裏,他不知不覺已經生活了好多天了,除了沒得玩電子設備以及洗澡上廁所等各方麵都比較原始以外,他其實還挺喜歡這裏的。

三輪洗漱完畢以後,坐到飯桌前,開始享用金鍾大廚為他準備的早餐。

“對了,今天是星期幾來著?”三輪突然問道。

“嗯...好像是星期六...哦又好像是星期天。哎又好像不是,俺也忘了。”金鍾迷迷糊糊地撓著腦袋,傻笑著說道。

“今天是周五啦,你們兩個白癡,怎麼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這時薄素也起床了,朝他們翻了個白眼。

“哦...原來已經星期五啦,那咱們已經來這裏有一個星期了欸。”三輪恍然感歎道。

“不然你以為呢?”

三輪手指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那麼粗糙,那些老繭把鼻子嗑得十分不舒服。

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三輪就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皮膚從原來的白皙被曬成了麥黃色,而手上的肌肉也明顯壯實了一圈。

原本最激烈也隻是在打遊戲的時候敲擊鍵盤鼠標的手指也在這幾天的磨礪中磨出了水泡,接著水泡破了又長,長了又破,最後終於成為了這一手粗糙的老繭。

“我吃飽啦。出門咯,拜拜。”經過一番準備以後,三輪就站起來向田地出發。這麼多天下來,他自然是不需要每天都要老媽帶路了,薄素也省的清閑每天在家等他回來就行了。

“哎等下,”薄素叫住三輪,站起來把他擺在自己麵前,幫他把衣領翻起來,一邊說道:“你看你,衣領都弄反了。盡學了你爸那不修邊幅的壞習慣,以後怎麼追女孩子呀!”

三輪尷尬地笑了笑,享受著難得的來自母親的溫柔。

“咦?我說三輪啊,你是不是長高了?”

薄素後退一步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記得放暑假前那時候你也就比我高半個腦袋,現在好像不止了呀。”

“真的假的?這才過了沒一個月吧,有長得這麼快嗎?”三輪有些半信半疑的說道,雖說如此他內心還是很驚喜的。

“哎喲,你老媽騙你幹嘛呢?又沒錢賺!”

“哈哈哈。”三輪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後腦勺,說道:“可能是這幾天拚命幹活,刺激了身體的骨質生長了吧。”

“瞧你這嘚瑟樣兒,好了好了快出發吧,刀草大哥等著呢。”

薄素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把他轉過身推出門外,目送著他有些不滿地回頭以後離去的身影。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喃喃道:“不知不覺,我兒子也這麼大了呀......”

——一路上三輪也會跟村民打招呼,畢竟最近住在這裏都是借宿人家的,糧食估計也是他們拿去給金鍾加工的。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時候的三輪明顯會表現得特別的乖巧。

“刀草大哥,早上好!”走到刀草身邊,三輪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早上好。”刀草的嘴臉微微牽起,點頭回應。在第二天跟三輪說過話以後,刀草就再也沒了一開始那高冷的形象了。最起碼三輪有什麼問題他也會回答,更多地是會指導他一些砍柴的技巧,讓他事半功倍,效率提升得非常快。

兩人除了問候以外也沒什麼閑話要講了,一如既往地各自拾起斧頭就開始了今天的砍柴工作。

“慣性!別忘了利用慣性!”

“手握得太靠上了,你這樣得白花多少力啊!”

“左手別閑著啊,趕緊準備好下一根木柴!”

“知道砍柴的三個要訣是什麼嗎?快準狠?快準狠你個頭!你以為是打地鼠嗎?聽好了,這三個要訣分別是:劈,承,穩!”

“劈,指的是砍下去的時候要借上劈砍的那個慣性,一刀下去必須幹淨利落。承指的是你左手要隨時準備著接應,讓右手的力量保持,否則一旦停下來了就沒了那個慣性了。最後最關鍵的就是要穩,氣沉丹田重心放下,保持全身的平衡才能長久作戰!”

刀草的指導在今天似乎顯得特別的多,三輪一邊手足無措地根據他的指示糾正自己的動作,一邊思考著他這些話裏頭的要理。

——一天的時間基本上就這麼過去了,三輪坐在地上擦汗,身上的T恤早就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了。三輪抖了抖自己衣服上麵那一層厚厚的鹽漬,喘著氣說道:“這衣服上鹽分不少啊,刮下來估計可以炒好幾天的菜了!”

“這個吃了會拉肚子吧。”刀草大哥難得地開起了玩笑,三輪有些意外地笑了出來。

可能是看他今天心情好像還不錯,三輪打算多跟他閑聊一會兒再走:“那個,刀草大哥啊,我問你個問題。就是...平時夜晚你真的就這麼睡在地上嗎?”

“是啊。”刀草一臉淡然地指了指柵欄邊上一張卷起來的竹席說道:“把那個竹席一鋪就可以了,反正我的血連蚊子都懶得吸,我睡的安穩。”

“可是...要是有一天下雨了怎麼辦?”

“那邊有一間小茅房看到沒?是我臨時搭的,用來躲一下是足夠的了。”

三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距離森林很近,遠離村莊的地方確實有一間很小的茅房,看上去風一吹就會倒的那種。他皺著眉頭說道:“不是吧,那也太委屈你了。其實,你怎麼說也是這個村子的守護神啦,為啥村民們都不來幫你建個好一點的房子。”

刀草笑了笑,說道:“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三輪狐疑地看著他,說道:“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麼隱情?唔...”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你以前年少輕狂的時候,在村子裏做過什麼壞事,所以就被流放到這裏來了!所以其實你不是自願在這裏的,而是被逼的!”

“哈哈哈哈哈哈...”刀草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仰著頭張著嘴就大聲笑了出來,笑得三輪都有些尷尬了。

“難道我猜錯了嗎...”三輪撓了撓頭,說道:“對哎,要是你是被流放來的,村民們怎麼可能還會送飯給你吃...抱歉,我想太多了。”

“不,或許你說的並沒有錯。”刀草停止了大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說道:“村民們從來就沒有給我送過飯啊,你怎麼會認為他們給我送的飯?”

“啊?”三輪詫異地張大了嘴巴,說道:“可是...可是你每天中午都沒有做飯,那你的午飯哪裏來的?”

“以前都是我自己把森林裏的野獸做成了幹糧,以此充饑的。最近嘛,就都是你媽把做好的飯帶給我的。”

“什麼?!”三輪更加詫異了,說道:“我怎麼沒看到我老媽給你帶的飯呀?”

“你那時候都已經回去吃了,怎麼能看到田地上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難怪每天我老媽都會比我先吃完午飯。那...你晚餐是怎麼解決的啊?”

“晚餐的話,因為我晚上要熬比較久,所以吃的方麵不能太將就。一般我都是去森林裏打獵,然後生火烤來吃的。”

“噢噢!聽起來很有趣欸!能不能帶我去觀摩一下?”

“可以。”

“那就今晚吧怎麼樣?”三輪雙眼滿是興奮的神色。

“我是沒問題,可是你不用跟你媽說一聲嗎?”

“唔...”三輪思考了一下,說道:“不用吧,反正到時候在她睡覺前回到家裏就好了!”

“唔...隨你吧。”

於是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把剩下的木柴砍完以後,就各自背著個小竹簍子朝夜色籠罩的深林裏走去。

刀草舉著火把走在前麵,一邊開路一邊說道:“其實,天黑了以後一般是不能進森林的。人類早在幾百萬年前就脫離了叢林生活,夜視能力早就退化到不能用了。但對於一直生活在這種深山野林裏的野獸來說,晚上才是它們活動最活躍的時候。”

“啊?那我們現在來這裏確實很危險啊...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隻要你乖乖跟著我,不要亂來就好。”

“好...”三輪感覺玩心頓時就被澆滅了不少,周圍的環境也變得恐怖起來。

這一下兩人都不再開口說話了,沉默地踏著泥土前行。走了大概半個鍾以後,三輪不經意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爬到了接近半山腰的地方,已經到了可以俯瞰風景的高度了。

三輪就這麼回過身,能看到幾乎整個的山脈,樹林在夜晚顯得特別的肅殺,有種要將登山人團團圍住的錯覺。這讓三輪有些害怕了,同時又覺得哪裏有些違和。

“怎麼了?”看到三輪停下腳步回頭看,刀草也隻好停了下來。

“沒什麼。”三輪搖了搖頭,說道:“咱們還是快點打獵吧。”

“也差不多了...”刀草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附近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放下背上的簍子,在裏麵拿出各種各樣的材料。三輪仔細看,發現很多都是木製的東西,原來都是捕抓獵物用的陷阱。

“哦~真的是打獵欸,有種好奇妙的感覺!”三輪睜大雙眼,裏頭冒出閃閃金光。

“好了,別光顧著看,快過來幫我把這繩子收緊。”刀草在折騰著一個需要套繩的陷阱,催促著三輪幫忙。

三輪興奮地打算接過繩頭。結果他還沒拿好刀草卻突然暴喝一聲:“小心!”

接著他立馬放下繩子抓住他的手,朝地上狠狠地一拉,同時自己跟三輪換了個位置,一道黑影恰好就撲在了刀草的身上。

三輪被拉的跌倒在地上,他迅速翻過身看向刀草。

“吼!”隻見看上去應該是豺狼類的野獸牙齒狠狠地咬在了刀草的右手小臂上,刀草左手拚命地捶打它的腦袋,右手卻不敢亂動。

三輪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辦。

“小子!快把匕首拿來!”刀草一邊跟這野獸僵持,一邊焦急地大喊。

三輪總算反應了過來,急急忙忙爬到刀草放下的簍子旁邊摸起那把匕首,然後又不知道要幹嘛了。

“插進這家夥的腦袋裏!快!”刀草左手死死按著這野獸,朝三輪喊道。

三輪依言衝到刀草麵前,舉起匕首,在落下前一瞬卻又遲疑了。

“幹嘛?!快插下去啊!快!”刀草焦急地看著三輪,三輪眼中掙紮的神色更加重了,他看向這隻咬著刀草手臂不肯鬆開的野獸,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握緊拳頭,往下狠狠地揮動匕首——

“嗚嗚嗚...”劇烈的疼痛讓這隻野獸鬆開了嘴,刀草連忙趁機把它狠狠地甩在地上,右手被咬到的幾個小洞頓時鮮血泉湧。

“刀草大哥,你沒事吧!”三輪連忙扔下匕首,扶著刀草坐在地上,同時看著他那停不住流血的傷口,內心充滿愧疚和自責。

“沒事...等下包紮一下就好。嗯?!那隻紅豺!剛剛你沒殺了它嗎?別讓它跑了!”

“什麼?紅豺?”三輪過了半晌才想到刀草講的是剛剛那隻野獸,他連忙回過頭去一看,卻發現地上隻剩下一片血泊,而那隻野獸卻挺著背部的重傷逃進了樹林裏。

“哎呀抱歉,我不知道它這樣都還能動彈。”三輪感覺更加慚愧了。

刀草歎了口氣,說道:“你不是把匕首插進它的頭部了嗎?按理說它也不可能還能逃走啊。”

三輪支支吾吾地說道:“可是...剛剛...我刺歪了...我刺到的是背部...”

刀草無語地以手掩麵,說道:“那就糟了...”

“怎,怎麼了?”三輪有些緊張地說道:“它都受那麼重的傷了,難道還能回來找我們報仇嗎?”

“你馬上就知道了。”刀草似乎不想再說話了,他的語氣帶有一點絕望。

“嗷嗚——!”突然,一聲嚎叫打破了夜空的寂靜,接著馬上又有數聲嚎叫響起,就像是在回應第一聲一樣。三輪開始有種不詳的預感,他聽到周圍的樹林開始發出急促的沙沙聲,有腳步聲同時傳來。這些全都是來自四麵八方,這讓三輪更加害怕了。

不一會兒,三輪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了。因為他看到,在他們四周的樹林裏,突然多出了很多盞泛著殘忍暴躁的紅燈。

那些很明顯,都是野獸的眼睛。

刀草無奈地解釋道:“紅豺一般都是集體行動的一種動物,然而有時也會單獨行動。當它們任何的一隻在捕獵的過程中受傷或者麵臨絕境的時候,它都會第一時間通過狼嚎呼喚同伴。然後就會有紅豺從四麵八方聚集在一起,圍剿那隻不聽話的獵物。”

“很不幸的是,我們現在就是那兩隻不聽話的獵物,對吧?”三輪終於明白為什麼刀草要露出這樣的無奈表情。

在夜色當中,三輪跟刀草的周圍聚集了十幾二十頭的紅豺,它們閃動著紅色的雙眼,對他們虎視眈眈。

原本還打算來打獵的兩人,一不小心就被調換了角色,成為了被困在甕中的獵物。

接下來,看來會是一場困獸之鬥了啊。

刀草跟三輪背對背站著,他的眼裏除了凝重似乎還有一絲興奮之色。他舔了舔嘴唇,拾起那把斧頭,問道:

“困獸之鬥,你準備好了嗎?”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