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你形容自己遇到過的最尷尬的情景的時候,你會說些什麼?
嗯...和男朋友去酒吧的時候碰到前任的時候?或者是,趁老媽出差打算通宵玩電腦,結果她中途就回來抓了個正著的時候?也可能是上廁所沒紙巾,隔壁還沒有人的時候吧?
哈哈,這些三輪可能會有遇到過,但起碼這時候他不會想起來。要是現在問起來,他肯定會回答說:那就是跟刀草相處的時候!
說實話,三輪認為自己也算是一個比較貧嘴的人了,一般情況下就算是和陌生人相處也能比較快的切入共同話題,而不會遇到沉默尷尬的情況。但麵對刀草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啊。
老媽在把三輪留在這裏以後,就自己離開了。隻剩下三輪跟刀草兩人獨處。三輪為了避免尷尬,隻好先開口道:“那個,我們要做些什麼?”
“不知道。”
“哈哈,也對,這個也是我媽單方麵請求的,刀草大哥可能也不知道怎麼辦吧。”
“嗯。”
“話說回來,刀草大哥每天都呆在這裏嗎?”
“是。”
“那吃飯那些...怎麼處理?”
“......”結果談到這些需要解釋的事情,刀草就不再開口了,不,開,口,了!
三輪感覺自己的內心裏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但他也沒辦法,總不能過去捏他臉逼他張嘴說話吧。於是很多時候三輪說話都是自娛自樂,最後都是以疑問句收尾,那真的是太尷尬了。
最後三輪終於還是放棄了——反正都已經那麼尷尬了,幹脆就不說話算了。於是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刀草還是半閉著眼,一副半睡半醒的狀態,而三輪隻好無聊地走來走去,也沒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他開始越來越不明白老媽讓他留在這裏的想法了。
時間就這麼在讓人煎熬的沉默裏度過,大約在四五點的時候,總算有第三個人出現了。在三輪期待的目光中,一個戴著草帽的大漢走了過來,肩上還背著一個裝滿木柴的籮筐。
“金鍾大叔?你怎麼過來了?”三輪非常疑惑地問道。
這個大漢正是金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哈哈,俺昨晚喝太多,宿醉了。剛剛才起來沒多久,然後你媽薄素大人叫我拿這些木柴給你和刀草,我就來了。”
“這個,拿給我們幹嘛?”
“砍。”這時候回答三輪的卻不是金鍾,而是刀草。他站了起來,走到金鍾麵前主動接過籮筐,將裏麵的木柴都倒了出來,拿起放在柵欄邊上的斧頭就砍了起來。
“你就好好向刀草大哥學砍柴吧。薄素大人讓我帶的話,那我走咯。”說完,不等三輪回應,金鍾就風風火火地離去了。
“欸等等啊...”三輪話還沒出口,金鍾就已經走遠了:“真的要學砍柴嗎....”
然後他看向刀草,他正在很有效率地砍柴。他的速度很快,幾乎是三秒就一根了,而且中間沒有一點間歇。因為動作行雲流水,看上去竟然有些舒服。
三輪忍不住了,刀草的動作讓他有種砍柴應該挺簡單的錯覺。於是他拿起另一把斧頭,掂量了一下。比想象中重一點,但也沒關係吧。
然後他撿起一根木柴,學著刀草把斧頭的刀鋒挫進木頭裏。
“嗯...嗯?!”這一砍起來,三輪才發現這件事還真沒看刀草做起來的那麼簡單。倒也不是砍不了,隻是他發現砍一根就要耗費比想象中要多的力氣了。
但三輪也是一個不服輸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說累了。於是他在砍了十來根以後,胡亂抹了把汗就又動起手來了。於是在田野上勞作的農民,時不時就會望向柵欄這一邊,兩個一快一慢的身影在烈日的考驗中不斷地揮舞著斧頭,傳來有輕有重的破柴聲。
大約在晚上的七點多的時候,薄素才帶著金鍾將精疲力盡的三輪抬回借宿的家裏。砍了一下午柴的三輪回到家以後就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雙手估計就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麼樣,今天砍柴學的怎麼樣?”
“就一個字,”三輪沙啞著聲音說道:“累!”
薄素露出了笑容,說道:“廢話!你以為砍柴那麼容易啊!嗯...你這個熊樣倒也是我預料中的反應,沒事,慢慢來吧,明天繼續。”
“啊?明天還要啊!”三輪覺得當時自己的內心就崩潰了,這樣的痛苦真不亞於讓他在一個小時內寫完國慶長假的所有作業。
“當然要了,不要忘了,是你要我訓練你讓你變強的。”
“可是...幹這個真的有用嗎?”
“嗯,當然有用。當你發現這個有什麼用的時候,就是你學有所成的時候了。”
“砍柴還學什麼有成。”
“嗯?”薄素瞪了他一眼,三輪立馬就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講話。她歎了口氣說道:“想要變強哪裏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的,我既然能尊敬地稱刀草一聲大哥,他自然有值得尊敬的地方。而他很多了不起的地方,就隱藏在這砍柴的功夫裏了,你就乖乖聽話吧。”
“好吧...”三輪隻好垂頭答應。
洗過澡吃過飯以後,三輪已經沒有心情做其他事了。他躺在床板上,看著月光輕柔透過布質的窗簾灑在牆上,徘徊在空氣中。他忽然想起了星晴,那個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孩。
在她離去以後三輪也有經常用手機發短信給她,但她卻沒有一點回音。他有些擔心,有些惆悵,但卻無能為力。
沒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有變強了。強大到可以讓她無論在哪裏都能聽到他的消息,強大到可以去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去追她。更重要的是,強大到可以保護她的無憂無慮。
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三輪漸漸疲憊地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三輪一大早就被老媽弄醒,草草吃過早餐以後就拉去了田地上。刀草仿佛成為了田地的一部分,三輪很驚訝地看著他的身影說道:“怎麼刀草大哥這麼早就在這裏了?!他也跟我一樣早起嗎?”
“不是,是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晚上他就直接在這空地上鋪竹席睡的。”
三輪驚歎:“哇,那他也太了不起了吧,這樣的環境真的可以過夜嗎?”
“少在那裏大驚小怪的了,不要在人家麵前那麼丟臉知道嗎?”
“什麼嘛,這真的是很稀奇的事情不是嗎?”
“好了好了別磨嘴皮子了,快點動手砍柴吧。”
三輪撇了撇嘴,拾起了一把斧頭,結果就一個彎腰的動作,他就差點做不來了。因為昨天的運動量實在是太大了,不經意間就在他全身上下的各個細胞裏都累積了一大堆的乳酸,這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了。
“那是我的斧頭。”
愣了愣,三輪這才看出來這把斧頭跟金鍾昨天帶過來給他的確實有點不一樣,就顏色比較深沉,看上去也舊一點。
“抱歉,我沒認真看。”三輪連忙把斧頭交給他,去找另外那把斧頭。
“沒事。”刀草的形象還是那麼高冷,接過斧頭就又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三輪有些無奈,同樣也拿起斧頭,忍著身上的酸痛開始幫忙砍柴。薄素今天沒有離開,就靠在柵欄邊上撐著傘,看著兩個男人幹活。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累死了。”在連續揮舞斧頭兩個小時以後,三輪終於撐不住渾身的疲憊跟酸痛,扔下斧頭就這麼原地躺了下來不停喘氣。
薄素走過來嘲笑道:“喂喂你可是年輕人啊,怎麼這麼容易就沒力氣了?你看看刀草大哥,人家可是天天都這麼做的,也沒見他哪一天累趴下?”
“他那都是習慣了,我以前哪有幹過這種活,怎麼可以拿來比較!”
“這又不是天生的,憑什麼人家能做到你就做不到?說到底還是你太懶了。”
“老媽大人,美女教練,不是我懶,我是真的累啊...”
“起來!”薄素叉著腰說道。
“不起!”三輪打死不屈服,而且他也真沒力氣動了。
“說好的要變強呢?這就放棄了?”
“不是...我現在是力不從心啊老媽!我的心還是很堅定地啊,但那也要有力氣才行嘛...”
“算了,就讓他躺著吧。”這下刀草總算也說話了,他手上砍柴的工作仍然不停,一邊砍一邊說道:“既然都說了力不從心,那他就永遠都不會有力從心的時候了。放棄他吧。”
“什麼意思啊你這是...”三輪不開心地皺起了眉。
刀草停下斧頭,看了三輪一眼說道:“我第一次砍柴,也跟你一樣隻砍了一個下午,後來就累趴下了,最後還是我爸把我抬回家裏的。那天晚上我爸告訴我,如果明天你不能砍下十捆柴,你就別想吃飯了。”
“十捆柴?那是什麼概念?”三輪有些迷糊地問道。
薄素在一旁回答:“一個普通人一個小時也就能砍一捆柴,十捆就是十個小時咯。”
“十個小時?別開玩笑了,今天我砍了兩個鍾就受不了了。”
“是啊,真是開玩笑。所以第一天我並沒有達成任務,那天我爸真的沒給飯我吃。”
“絕對是親生的。”三輪笑著說道。
刀草沒有笑,他保持著毫無波動的語氣繼續說道:“第二天我餓著肚子繼續砍柴,我想著今天我爸總不可能還不讓我吃飯了吧。所以那天我的成果比前一天少得多。但我太天真了,那一天我爸繼續不給我吃飯。那時候我才知道,要是我不達成他給的任務,他寧願餓死我也不會讓我吃飯的。”
“不是吧,這麼狠...”
“於是第三天我餓著肚子醒過來,第一時間就去砍柴,一直砍到晚上,中間大概有十幾個小時沒停過了,最後任務不知道完成了沒,我自己就先暈了過去。”
三輪非常緊張地問道:“啊?不是吧?!那結果怎麼樣??”
“我醒過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我爸,砍了有沒有十捆柴,他笑著把一個饅頭塞進我嘴裏,說剛好。我那時的感動到現在還很深刻地記得。而那一年,我才十歲。”
“十歲?!真的假的啊,你爸對你也太狠了吧...”三輪難以置信地說道。
“是啊,真的是太狠了。可是,如果我爸沒有對我這麼狠,我現在一定也不可能有這麼高效率的砍柴技巧。”
薄素點了點頭,說道:“三輪,明白沒有?人如果不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是永遠都不可能把牆撞破的。你如果不對自己狠一點,永遠也不可能變強。”
刀草補充道:“砍柴其實也有很多的技巧,可以讓你的肌肉沒那麼多勞損。但你媽要我教你的是狠,所以我昨天基本沒有跟你說話,也沒有指點你什麼。我就是想看看你現在能狠到哪裏,能對自己多狠。”
他頓了頓說道:“結果發現,果然是太溫柔了。想要變強?這麼溫柔,什麼都改變不了。”
“太溫柔...嗎?”三輪翻過身,雙手撐著地麵,掙紮著站了起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木柴堆下麵撿起斧頭,說道:“你說得對,老媽也說的沒錯。我對自己還不夠狠!”
“啪!”一根木頭被砍成了兩半,砍柴的聲音再次響起。三輪咬著牙,發誓要對自己更加狠一點。
不知不覺夜色降臨,刀草和薄素兩人在田野邊上坐著。
“唉,今天好像破了我那麼多年以來說話最多的記錄。”
“好啦,真的謝謝你咯。我兒子比較笨,還要你多一點指導呢。”
“說謝謝沒用,下次記得給我帶包煙作為報酬就好了。”
“哈哈好,沒問題。”薄素爽快地答應。
“那就行。”刀草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這可能是他近年來少有地一次笑容了。他看著三輪那仍然辛苦著的身影說道:“其實我說的話隻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他骨子裏有那股狠勁。這小子或許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沒用。”
“廢話,那可是我的兒子啊!”薄素驕傲地翹起了下巴。
她自豪地看著月下揮舞著斧頭的三輪,說道:“看著吧,他很快就能成長起來了。”
“是嗎?你的意思是,他會成為下一個砍柴人?”
“不,不是下一個,而是新一代。”薄素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的兒子,他一定會成為新一代的砍柴人。”
刀草看向三輪,雖然他還是覺得這隻是薄素的母親本能讓她對自己兒子有了過多的期待,但看著那個少年咬著牙拚命堅持著的身影,卻總讓人有種一切皆有可能的錯覺。
新一代砍柴人嗎?
那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