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擱淺

——發現陳筱婕不見了,已經是在第二天早晨,她舍友起床以後的事了。

一開始以為是她先出門了所以沒在意,點名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失蹤似乎並不正常。

老師一方麵派人去尋找她,另一方麵還是安撫了一下同學們,讓他們按照計劃跟著大隊去了蔬菜園。

有時生活就是這樣,像是一路往下的一條溪流。我們都是漂流在上麵的一片片葉子。

可能在這一刻我們都在往前,而下一刻卻要擱淺在岸邊。我們掙紮著,迷茫著,看著身邊其他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超過自己繼續飄向下一個地方。於是我們焦急,害怕,更加努力地掙紮。

可能在這一刻我們肩並著肩,而下一刻就要分向兩個支流。我們來不及抱怨,來不及矯情,生活就要將我們帶向一片新的地方。

而生活還在繼續。

三輪、半閑和星晴都不約而同地請了假,半閑跟星晴都因為蟲子的搗亂而有些後遺症,醫生檢查之後說是一般的發熱,隻要吃點藥在宿舍休息一天應該就沒事了。

而三輪反倒是發了高燒,還伴有身體的乳酸堆積太多、腦部受創等病情。當天夜裏老師就派人將他送回了山海灣的正規醫院裏。

於是在半閑和星晴了解了三輪的狀況以後,也堅持要回到山海灣照顧三輪。班主任架不住兩人近乎頑固的堅持,隻好答應了他們,並且讓剛送了三輪回去的老師再跑一趟,送他們兩人回去。

“那天夜晚,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半閑因為在中途就被弄暈,所以並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

星晴的聲音隨著巴士的搖晃而高低起伏:“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那之後三輪似乎是借用了我的力量,將陳筱婕打敗了。”

“啥?三輪借用了你的...尿?”因為星晴的聲音本來就壓低了,再加上車裏的環境本來就有點吵鬧,於是半閑靠直覺聽出來的話就完全變了味。

“是力量!不是尿!”星晴無語地重複了一遍。

“噢噢...力量。可是,三輪是基因變異了還是怎樣,怎麼可以借用你的力量?”

“你忘了他有隕落星訣嗎?”

“哦~原來那東西真的那麼強的啊...”半閑恍然大悟,說道:“那三輪那小子這次是真的遇到狗屎運了,這下豈不是像開掛一樣?!”

“嗯...也正是因為這樣,你們以後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啊。”

“嗯...那也對。唉,那也沒辦法嘛,還得感謝你救了三輪呢。”

星晴搖了搖頭,說道:“沒事,這次的事情你們已經把人情還我了。這次我是真的大意了,沒想到身邊竟然會有敵人潛伏著。”

“你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嘛,哪有可能一直戒備著身邊的所有人呢。”

“普通的女孩子,嗎。”星晴苦笑,說道:“謝謝你還會這麼認為。”

“嗯...不,要謝就謝三輪吧。”半閑說道。

“嗯?什麼意思?”星晴皺了皺眉。

“其實一開始你提出要借宿三輪家裏,我是很反對的。你是來自另外一個地方的人,我們對你沒有一點了解。我覺得讓你就這樣住下來,三輪會有危險。”

星晴點了點頭,說道:“嗯,你的思維都很正常。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這麼輕易就會答應我的要求?”

“嗬嗬,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當時他是這麼告訴我的:‘半閑呀,我想你是不是考慮得太多了呢?經過這幾天跟她的相處,我覺得除了夜晚戰鬥的時候,她就跟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麼區別呀。不不,不僅如此,我覺得...她可能比普通的女孩還要單純。’”

聽到這裏星晴有些臉紅,恨恨說道:“那家夥這是在看不起我嗎!”

半閑笑了笑,並沒有為三輪解釋,繼續說道:“他還說,況且你不要忘了,她已經兩次救了我們。這時候就算拋開其他的理由不說,單單是把她當做是恩人,我們也應該在這時候向她伸出援手吧?”

“也正是這一番話,才讓我重新認識你。或許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個擁有一點特別能力的普通女孩。”

星晴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其實你們怎麼想我都無所謂。”

“嗯...不過,說實話,我能問你你為什麼要留下來嗎?既然隕落星訣已經在三輪手上了,以後你留在這裏隻會像這次一樣遇到想來搶奪這本東西的敵人,並被牽連到。”

“嗯,我早就預料到了。不過這也正是我想要的情況,我在等人。”星晴說著話,眼睛卻看向了窗外灰暗的天空。

半閑沒有再追問,他似乎明白什麼了。

——“喲,三輪。”半閑提著一袋水果,推開了三輪所在的病房。

“小婷姐也在呀,你好。”半閑有些意外地看到正在給三輪更換吊瓶的護士,竟然又是上一次負責照顧他們的小婷姐。

小婷看到他們也很驚訝,特別是因為看到星晴而滿臉笑容。她連忙上前跟星晴來了個擁抱,一邊說道:“好久不見啦,小星晴~”

“嗯嗯,好久不見,小婷姐。”星晴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被忽視的半閑也並不在意,他注意到三輪一直呆滯的表情,有些擔心。他問道:“我說小婷姐,三輪他怎麼了?”

“嗯...”一提起三輪,小婷的臉色就變得憂愁起來,讓半閑內心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真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又來了。”小婷姐無奈地說道:“而且這次他的情況比上次糟糕不少欸。他剛送過來的時候是發高燒,以及腦部有些損傷。當時我真是又差點被嚇壞了。”

她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才繼續說道:“還好休養了一兩天以後,他腦部的損傷就沒什麼事了。然後高燒也退了很多,現在也就隻有肌肉乳酸堆積的情況。”

“哦,那還好吧。”半閑鬆了口氣。

“要是隻是這樣,我倒是也不會那麼愁。現在主要的問題是,他似乎在心理上遇到了什麼創傷。明明身體上沒什麼大問題了,可是他就是那麼抑鬱了起來,有時候還會拒絕吃飯。”

半閑皺起了眉,看向星晴。星晴也一臉疑惑,唯一猜到的就是三輪的表現肯定是和陳筱婕的失蹤有什麼重要的關聯。

“那好啦,你們多多開導他吧。希望他這麼個大男孩能快點走出陰影,回複調皮搗蛋的樣子。”因為還有其他工作,再聊了幾句以後小婷便推著推車走出了病房。

半閑走到三輪,再次跟他打招呼道:“喲三輪,好久不見啦。”

而三輪目光呆滯,戴著耳機置若罔聞。

半閑覺得這真的有點奇怪了,拿手在三輪麵前晃了兩下,三輪這才回過神來。

他摘下耳機,腦袋緩緩轉向星晴,然後看向半閑,說道:“你們怎麼在這裏?”

“來探望你呀。”半閑說道。

“哦。”三輪不鹹不淡地回答,接著又要把耳機戴上。

半閑按住他的手,擔心地說道:“三輪,你怎麼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三輪沒有回答,掙紮著手要他鬆開:“放開!我要聽歌!”

“三輪!你怎麼了!回答我啊!”

星晴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忍心地說道:“要不先讓他靜一靜吧?”

“放開你的手!放開!”

“三輪!”

兩人突然爭搶了起來,最後啪嗒一聲,手機因為耳機線的拉扯而被甩了出去,狠狠地被摔在地上以後,歌聲繼續傳了出來。

“我隻能永遠讀著對白,讀到我給你的傷害......”

緩緩的交響樂搭配歌手撕心裂肺般的歌聲回響在整個房間裏,仿佛在訴說著此刻三輪的心情。

半閑喘著氣盯著三輪,說道:“三輪,你不要這樣子好嗎?有什麼事情不要憋著,說出來啊!像平時的你那樣,悲傷的愧疚的痛苦的不開心的,全都一股腦說出來不就舒服了嗎?”

最後星晴輕聲地問出了重點:“那一晚,陳筱婕最後是不是死了?”

聞言,三輪頓時眼圈紅了起來,顫抖著聲音說道:“筱婕...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能救你,對不起...”三輪的感情總算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他哭著將自己埋在被子裏,雙手握緊拳頭,不停地顫抖。

“沒事,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不怪你。”半閑知道哭出來就好了,鬆了口氣在一旁拍著三輪的背部,輕聲安慰著他。

房間裏在單曲循環著周傑倫的擱淺,緩緩地播放著三輪的愧疚。

那些還未愈合的傷痕,在三輪的心上顯得血跡斑斑。

我們總是在幻想裏把自己設定為一個無所不能的蓋世大英雄,一個無論是誰都能拯救的超級高手。然而現實總是那麼殘酷,該走的我們無法挽留,不能拯救的我們束手無策。

於是我們哭著,鬧著,咒罵著,然後自暴自棄了。而那些曾經想要當維護世界和平的超人的夢想,就被我們擱淺在名為年少輕狂的岸上,慢慢腐化。

過了一天三輪也總算出院了。出院以後的他似乎忘記了學農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回到班裏還是那副吊兒郎當,時不時逗比一下的樣子。

或許在班裏同學看來,他唯一能感到失落的就是在周一班會上,播放的學農視頻剪輯裏沒有他的身影,或者是下課以後不能加入到同學們關於學農趣事的討論當中。

但隻有半閑和星晴知道,三輪那笑容麵具下,深深隱藏著的,是那道結了疤的傷痕。

或許這次學農,沒有誰比三輪更加記憶深刻。

一個星期就那麼平淡無奇地結束,周五的晚上三輪給星晴煮好了晚飯洗好碗以後便開始在自己房間裏忙忙碌碌起來。

因為星晴的借宿,三輪這段時間本來都是睡在爸媽房間,而星晴則睡三輪原來的房間的。現在三輪過來收拾東西,星晴自然不得安眠了。

躺在床上發呆了許久還沒等到三輪大功告成的星晴終於忍不住問道:“我說,你到底收拾東西幹嘛呀?”

“嗯...我想把我的衣服搬到爸媽房間去,這樣你就有衣櫃用啦。以後我也不用每天過來拿衣服那麼麻煩。”

“噢噢,有道理。那你之前怎麼就不做呢?”

“嘿嘿,這不是沒想到嘛。”三輪自然不會告訴他,那是因為他想著每天都過來騷擾一下她。

“嗯,而且我明天打算出一趟門。”

“去哪裏?”

“回我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