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鷹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當他獨自一人站在山頂四處俯瞰沒一處風景的時候忽然輕輕的說:“我的家鄉,三天後,我們就永別了。”他已經決定放棄大王的寶座離開自己的家鄉了。
黃鶯鶯遠遠的看著他,心裏忐忑不安,她知道她是對他下了一副重藥,要麼她得逞,要麼黃大鷹將在這裏永遠消失,她知道這兩個選擇哪一個都令黃大鷹痛如割股。“但是我比他還要痛”黃鶯鶯心如刀割的在心裏叫。
“鷹哥,你沒事吧?”她輕輕的走近他。她急於知道他的決定。
黃大鷹從遠處收回了目光,同樣深情悠悠的看著她幽幽的說:“鶯鶯,咱這裏真美。”
黃鶯鶯聽了心往上一提,不由的滿臉笑容:“是啊,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咱們蓮台山更美的地方了,它遠離人類,清絕人寰,我們山中各類動物和平相處,生生不息,更借這仙山寶地,靈石神氣,供我們潛心修行成精,當然,這都來自鷹哥這些年的英明統治。這裏離不開你,咱們也都離不開這裏是嗎?”
黃大鷹又把眼神從她臉上移開長歎了一口氣說:“不,這裏離得開我,我也離得開這裏。”說罷張開了翅膀,遨遊而去。
黃鶯鶯的心像落入山澗的石頭,一下子墜到了穀底。聰明的她已經看到了他的決心:他決定放棄這裏了。他竟然放棄一切也不肯跟那個賤人分開,她恨得痛入骨髓。不,我一定不會叫你倆得逞的,看吧,我就是這麼狠,我就是付出我的生命也要將你們拆散……
她靜靜的坐在她的茶室裏,臉上的淚一串一串的流下,嘴角卻泛著決絕的冷笑。
來了,她跟自己說。“鶯鶯妹妹在嗎?”嬌嬌在門外叫。她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走了出去,一見到嬌嬌她就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裏。
嬌嬌臉色蒼白的輕聲說:“鶯鶯妹妹,你就別瞞我了,全跟我說了吧,我得把事情弄明白了才能想辦法是不是。”
黃鶯鶯用勁去擦眼淚,眼淚就又流了出來,她顫聲說:“嬌嬌姐,我真恨自己沒有力量來阻止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受不了,我來到家就哭——”說著又去擦淚。
嬌嬌慈愛的把她摟在肩上替她擦淚,反安慰她說:“沒事,姐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你就別哭了,說吧。”
“今天全山的生靈都來開會,其實是全體要求趕走你,如果鷹哥不把你休了它們就把鷹哥趕出去這裏。你想想啊嬌嬌姐,鷹哥世世代代都生長在這裏,他又在這裏生長了修行了一千多年,這裏就是他的根他的脈,他離開了這裏不是等於魚兒離開了水嗎?”說罷用抹眼淚的動作暗地裏陰險的查看她的表情。
嬌嬌當然看不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反而心裏無限溫暖的慶幸她在這裏幸虧遇上這麼可心姐妹,她聽到黃大鷹的艱難處境當然心如錐刺的疼,但是她有些不服氣的問黃鶯鶯:“鶯鶯妹妹,你不是說你鷹哥他是千年的鷹王嗎,難道他還要聽從他們的安排嗎,他不是能淩駕於這個山裏一切的嗎?”
黃鶯鶯苦楚的跟她解釋:“姐姐,你不懂山裏的規矩,鷹王雖然是這裏的統治者,可是他的身邊也有幫著主事的人,這樣的人通常由山裏德高望重的老人來擔任,他們既是鷹王的傳話人,也是眾生靈的代言人,同時他們也具備一些雜事的決定權。還有我們山裏有山裏的規矩,對各個生靈有限製,同樣對鷹王也一樣有製約力,這些處置犯了規矩的生靈任務就由主事人來處決了,而如果鷹王觸犯了規矩,也是由他來處決,但是他得看全山生靈活物的表態來做最後的裁決。”
“這麼說你的鷹王娶了我就是犯了你們的規矩了?”
黃鶯鶯低著頭哀哀的說:“是的,他犯的是最不可饒恕的錯誤,老刺蝟叔和狼大嬸已經讓他做出最後的選擇了,一是把你交給大家夥處置,二是趕你們離開這裏。他隻有三天的時間。”
嬌嬌胸中激蕩洶湧,但強力忍住冷冷問了一句:“你鷹哥他怎麼說的?”
黃鶯鶯做出膽怯的樣子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了頭,嬌嬌懂了,但是她像所有落水的人死死抓住岸邊的一束根本救不了命的稻草一樣又問了一聲:“他到底怎麼說的?”
黃鶯鶯又哭了,她哭著說:“我鷹哥怎麼會舍得他的鷹王和他的家呢……嫂子,我是真舍不得你,萬一把你交到那些野物手裏她們會把你怎麼樣啊,它們都對人類恨之入骨啊——”
“更何況——”黃鶯鶯歹毒的眨眨眼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說吧。”嬌嬌冷如鋼鐵的語調,令黃鶯鶯不由的抖了一下,她咬咬嘴唇說:“更何況狼大嬸給還向鷹哥保證了,如果他休了你,她就負責把咱蓮花山最美的狐狸小姐嫁給他。說實話,狐狸小姐可是沒一個不惦記的,鷹哥當年也很稀罕她,可是,姐姐你知道,鷹哥不是個慣於尋花問柳花言巧語的角色,他喜歡狐狸小姐也隻有悶在心裏,他也是因為悶得慌了,才邀我一起去你們人間遊玩散心的,想不到,他又喜歡上了你……”
嬌嬌是怎麼走出黃鶯鶯家的她一點也記不得了,但是她畢竟是個冷靜的人,她深信她的黃大鷹不會舍得放棄她,更不會忍心將她交給大夥處置,她要相信他,在沒有聽到親口從他嘴裏說出不要她的時候她萬萬不可絕望。所以她看到黃大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冷靜,冷靜的看他的反應。
黃大鷹此時此刻正心陷欲離開自己出生成長了一千多年的故鄉的深深感傷和留戀中,根本沒心顧及理睬她,隻是遠遠的了離開她,獨自默默遊蕩於山裏的各個角落。一遍遍的想著馬上要離開——永遠的離開這裏了,他一心貪婪的甚至要記住這裏的一草一木,他架起翅膀低低的在山的上空俯視、盤旋,又忽而 在一處瀑布下停下,在一處山峰上落下,在一處小溪旁蹲下……
這次,嬌嬌終於等到跟他相處的時刻,她試探著問他:“ 大鷹,你怎麼不時的自己在山裏遊蕩徘徊呢,這裏真的這麼值得你留戀嗎?”
將要離開這裏的黃大鷹聽了心如刀絞的說:“是啊,我覺得這裏是世間最美的地方,這裏孕育了我,生長了我,離開了它我就等於斷了我的根,我不就成了小溪裏的浮萍了嗎?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離開這裏。”
嬌嬌心裏像螞蟻鑽心,“他果然舍不得離開這裏”。
她看著他憂鬱的眼睛又問:“你不光是貪戀這裏的山水吧,還有這裏的所有兄弟姐妹吧?”
黃大鷹覺得他的愛人說中了他的心,此時心酸淒涼的心底一陣翻滾,他感激的看一眼自己的妻子,眼淚汩汩而下,真誠的說:“是啊,山水都是死的,我最舍不得的還是活的,這裏的所有動物都牽扯著我的心,刺蝟,豹子,狼,所有的鳥類——”
“還有狐狸——”嬌嬌截住他說。不明就裏的黃大鷹馬上興奮的叫:“對對對,狐狸,狐狸是最溫柔最聰慧也是最美的動物,尤其是我們蓮台山的花狐狸小姐,她是我們全山的驕傲——”黃大鷹由於要離開了,本能的對這裏所有動物都倍加好感,他沒有想為啥嬌嬌會忽然提起狐狸,他隻顧自己濃墨重彩的發表自己的“離別感言”,對根本從來沒在意過的狐狸小姐竟然著了魔般深情的誇讚起來——至少嬌嬌覺得他是無限深情的口氣。
他忽然停住了,眼神異樣的看著嬌嬌說:“嬌嬌,這兩天我可能會很忙,一直不在家,你呢,就哪也別去,好好呆在家裏,我會叫翠翠陪你的,記住,呆在家裏哪也不許去,記住了。”
嬌嬌冷笑一下想:他這是把我軟禁了,而他出去幹啥呢?
果然,整整一天了,翠翠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就是她想出去散散步,掐幾朵花翠翠都不許,她說大王吩咐了不許她出門一步。嬌嬌是個通情理的人,她知道翠翠也是奉命行事,不可為難她,就笑笑老老實實的坐在床上看著梳妝台上花瓶裏枯萎的花發呆。翠翠遠遠的坐在門口。
她忽然問翠翠:“你知道你的鷹哥去哪了嗎?”
翠翠搖頭不語,嬌嬌又問黃大鷹什麼時候回來,她還是搖頭不語,而且她也始終坐在洞口,明顯是跟她有意疏遠。嬌嬌心裏再也承受不了了,覺得這裏跟人間是一樣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啊,她這剛要失勢她們就如此冷落她了,她頓時由怨轉怒,騰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嫂子——嫂子——你去哪——你去哪啊——”翠翠緊緊的攔住門口驚慌的叫。
嬌嬌看也不看她威嚴的說:“我愛去哪去哪,我還是這個山裏的鷹夫人呐,你沒權利轄製我。”說著仍往外走。
還不曾見嬌嬌如此強硬過的翠翠懼了,但是她更不敢違拗鷹王的命令,翠翠是那麼崇拜鷹王,就算鷹王現在已經不是鷹王了,她也會甘心情願的受他的支使,這也正是她此時疏遠冷淡嬌嬌的原因,她覺得如果不是嬌嬌,她會服侍鷹王一輩子,現在,她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現在嬌嬌又鬧這一出,她又急又惱,猛地把攔著她的胳膊一甩哭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還哭起來了?”黃鶯鶯嗬嗬笑著在外麵問。她這一來正好給倆人解了圍,嬌嬌和翠翠都笑著歡迎她,黃鶯鶯跟翠翠寒暄了幾句,就笑吟吟的說:“翠翠,你休息一會去吧,我來替你站站崗陪陪嫂子,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忙你的去,你要是信不過我呢就還在門口看著,嘻嘻。”
翠翠撅起了嘴,嬌嗔的呸她一口說:“惡心。”就扭身走了出去,黃鶯鶯在她後麵哈哈大笑。
她一離開,黃鶯鶯就做出悲傷又關切的樣子拉著嬌嬌的手問:“姐姐,你沒事吧?”
這幾天心如油煎又被黃大鷹莫名其妙的冷落的嬌嬌聽到這一句無限愛憐的話一下子崩潰了:“妹妹,你跟我說實話,黃大鷹他是不是決定把我交給那些畜生了?”
黃鶯鶯做出奇怪的樣子問:“怎麼姐姐會這麼問呢?難道你聽到和看到啥了?”
嬌嬌淒淒的說:“我看出他對我冷淡了不少,而且什麼也不跟我說,還說他從來沒想過離開這裏,說這裏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他舍不得這裏的山山水水,還有兄弟姐妹,你說他這不是不打算離開嗎?他不打算離開,那麼不就得把我交出去嗎?”
黃鶯鶯聽了緊張的皺著眉頭說:“真有此事啊?看來我鷹哥他真是要把你——不會的,不會的,鷹哥他不會做這種事的,雖然他是身不由已,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你們人類不是這麼說嗎,這樣也怪不得他呀。”
嬌嬌聽了這句話如石沉枯井般的絕望,她恨恨的說:“好吧,他要真的把我交給那些野獸,我就死在他麵前。”
黃鶯鶯做出驚嚇的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的樣子說:“姐姐,可不能亂說,這樣吧,我帶你去看看鷹哥現在在幹什麼,不過,無論你看到什麼你都不能聲張,因為我也會受到牽連的,我們這是在偷窺他的行蹤知道嗎?”
嬌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她心狂跳著點了點頭。
黃鶯鶯說:“姐姐,你閉上眼睛,我要施法了。”
嬌嬌渾身木木的,腦子也木木的,就木然的閉上了眼睛,隨後黃鶯鶯一聲“走了”嬌嬌感覺身子被輕輕托起來了,然後耳邊呼呼生風,她此刻真希望這股風帶著她飛到天涯海角,對,天涯海角永不回來,叫他黃大鷹後悔去吧,內疚去吧……
黃鶯鶯當然不會把她帶到天涯海角,她輕輕的說了聲:“睜開眼睛吧。”
嬌嬌感覺她的腳挨住地了,她的身子又立在地上了,她才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她站在一個山穀的頂層,往前看,順著連綿的山丘,下麵是一級一級的台階,那個台階一直往下走,但下麵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嬌嬌感到膽戰心驚,她惴惴不安的問黃鶯鶯:“鶯鶯妹妹,你帶我到這裏來幹啥呀?”
黃鶯鶯表情怪異的悄聲說:“你不是要看鷹哥在哪?在幹什麼嗎?他就在下麵。”
嬌嬌瞪大眼睛問:“他真的在這裏麵?”
黃鶯鶯把臉扭向別處說:“姐姐,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話,不然我就不帶你下去看了,本來我就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成全你的,你可不能讓鷹哥發現咱們呐,不然鷹哥會把我撕碎的,姐姐,你說要不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