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暗生情愫

一直閉著眼睛的她覺得天該黑了,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會在夜裏對自己不軌嗎?她虛弱的想著,心裏就寒涔涔的,就決定,隻要他敢來欺負我,我身子不能動用牙就死命的咬他,反正不會叫他白白得逞了。就勇敢睜開了眼,看他這時候在幹啥。但是她一睜眼就呆住了:她的四周白亮亮的,霧蒙蒙,如仙境般透明,如夢境般美好——原來是外麵的月光鋪在她的眼前。

難道這山上的月光比平原下的更亮嗎?更好看嗎?我咋覺著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月光呢?她充滿新奇的吃力的扭著頭朝外麵看。“別太用力了,你傷口疼。”那個聲音又輕柔的響起。她感覺那個聲音跟月光一樣美,她的心裏立刻醉了,她不知道她看他的眼光也跟月光一樣美。

原來他正捧著一大堆草藥從外麵走來了,看到她趔趄著身子往外看就囑咐她。她覺得從月光裏走來的他好像被月光浸透了,通體透亮,令她看著心旌搖蕩,她不由的說:“這裏好美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月亮!”其實她心裏還有一句話,那就是:我從來沒有這麼感到甜美浪漫過。

他聽了她的話大膽的看了她長長的一眼,心裏也醉了。輕輕的把藥放下,默默的坐在了她床邊的木凳子上,靜靜的陪著她看月亮

她忽然有了一種想要說話的欲望,她很聽話的把身子躺好,頭輕輕的靠在了草鋪上,從心裏流淌出的話語然後就著眼前的月光滔滔不絕的一瀉而下:“我從小就沒了娘,我都不記得我娘長啥樣子,我隻聽俺爹說俺娘是在一回他給一家富戶看病的時候被他家的狗咬死的,他說我當時不足兩歲,他挑著藥擔走在前頭,我俺抱著我走在後麵。因為俺爹是江湖遊醫,走到哪給就在哪給人看病,所以我們沒有一處房子,在啊看病就找小店住在哪,所以爹出來看病我跟娘就跟著他出來,順便娘也給人抓藥。這天人剛走到富戶的大門口,一條大狗竄出來在俺娘腿上咬了一口,富戶人家的男主和女主人倒是聽到俺娘慘叫都出來看了,他們讓家裏的長工把狗攆跑以後就淡淡的說‘沒事,俺家的狗吃的比你們吃的還好呢,它嘴裏沒毒,你不會的狂犬病,你自己是郎中,給傷口上點藥就是了,錢算我的’就提出趕緊進屋給他兒子看病吧。

俺爹和俺娘都懼怕富戶就沒敢在聲張,到了家爹也就給娘上了一般的紙紅傷的藥,娘也覺著自己是窮命苦硬,也沒在意,上了藥第二天照樣跟著爹抱著我到處給人看病。可是幾天後,俺娘感到頭重腳輕,腦子迷迷糊糊的,爹一摸她的頭滾燙,說是著涼了,就隨便給她配了一副治傷寒的藥要她吃了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可是沒想到俺娘吃了這藥不管用,且接下來發生了可怕的症狀,她表現的很可怕,她不但怕水,怕風,還怕聲音,尤其是怕水,聽到水的聲音就大叫大喊,最後滴水不進,昏迷致死。其實俺爹在娘剛發病的時候就知道她是患上了狂犬病了。他就去找那個富戶討要說法,但是那個富戶不但不認賬,還在夜裏派了幾個人把爹打了一頓,還把他的藥擔子踩碎,把裏麵的藥都抱走了,還威脅我爹說要是叫他們再看到他再找個地方他就卸他一條腿,不信,試試看。

俺爹當然信,也就不敢試,就忍痛拖著我和俺病中的娘離開那個小鎮了。幾天後俺娘就發燒昏迷容然後就死了,俺爹說隻要患上了狂犬病神仙也治不好,隻能看著人死。悲痛欲絕又仇恨滿懷的他看著死人隻能自己捶自己,他恨不得跟那個富戶同歸於盡,可是他當然沒有去找他拚命,因為他腳下還有個嚶嚶哭泣的我,看著我,他隻有認命。從此我爹在走街串巷我就不在母親懷裏了,我就躺在他一邊的一個藥擔裏,我就這麼被擔的會牽著藥擔走了,又會丟開藥擔走了,後來又能替他給人抓藥了……我的人生裏從沒有被疼被愛被嗬護,我爹對我很好,但是他是個散漫大意的男人,他隻是給他的閨女吃飽穿暖,讓我懂得大道理,還有做女人的硬道理,還知道趨吉避凶保護自己。我也跟著爹承襲了他的人生觀,覺得做一個女子隻要尊從老人的意思嫁個能過日子的男人就算是有福了,至於這個男人是不是你喜歡的就不重要了,隻要你不討厭就是了;作為女人隻要幫著自己的男人操持好家就是自己一輩子該做的了,至於男人是不是愛你是不是疼你,那都不重要,把日子過紅火才是正經的。可不是,我就這麼正正經經的過日子,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就要這麼過下去了,誰想,我還會躺在山上看月亮。”她吃吃的笑了。

“哎,想想,我真該感謝那個老鷹,不是它把我叼到這我也許這輩子也出不了柳樹村了,隻是不知道這是在哪裏,回去的時候得走上多久。”

他忽然轉過頭來問:“你不恨那隻老鷹?”

“恨,我還得感謝它呢,沒把我吃了,不過真奇怪,它咋不吃我呢,還把我叼來自己卻沒影兒了。”嬌嬌真的奇怪。

“老鷹可是不吃人的,它叼你來也不是為了吃你,他隻是看你長得好看被你迷住了腦子一熱就把你叼來了,其實他也不知道把你叼來怎麼辦。”

“嗬嗬嗬。”嬌嬌笑的如銀鈴。“你可真是個會說話的人,我不覺得我好看的把老鷹都迷住了,格格格。”她覺得這個人說起話來還挺有意思,好像他就是那個老鷹。她越想越可笑,越笑越想笑,好像那笑是竹筒裏的豆子,一抖嘍開就嘩嘩的往下流,隻是那笑可是沒數的,灑也灑不完,直到她笑的呻吟了一聲,捂住胸口喘息起來才停住了。她捂著胸口臉上還掛滿笑容,她感覺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黃大鷹聽到她呻吟趕緊湊過去看她的傷口,她擺擺手說沒事,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對他的種種疑惑此刻都一掃而光,她的心此刻純淨的如天上月。

其實黃大鷹此時心裏卻心亂如麻,他雖然把她叼來了,但是他根本沒想過叼她來幹嘛,如果不是她此時受了傷,他真不知道要拿他的這個獵物怎麼樣了,他是那麼愛她,但他不知道愛人要怎麼跟她表現,他隻想把她摟在懷裏抱著,然後給她吃好的喝好的天天看著她抱著她,可是看來還不行,她想回家,她說她家裏有男人,那那麼如果她一回到家,他不是又看不到她了嗎,看不到她他覺得還不如死。

應該到深夜了吧?按照在村裏的規矩就該睡了呀,嬌嬌這才想到她今晚得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這個陌生的屋裏睡了,而且這個屋裏,不,整個山上出了她和他沒有人了。假如他對她使壞,她喊破嗓子也沒人救她……使壞,她再次想到這裏心裏除了乍一點驚外然後就是,就是,她自己不敢在想了,反正她害羞的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從凳子上站起來了,又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了,她激動的心狂跳——天,他真要欺負自己嗎……“你還要啥不要,沒事我睡了。”他忽然問。

她聽了心裏又是失望又是放心的說:“不要,不要啥了,你睡吧。”心想,我看你睡哪兒去。

他看看她又看看外麵說:“你好好睡,我在外麵看著你。”

啊,他去外麵睡?嬌嬌瞪著眼睛看著他又朝外麵看,外麵除了樹就是石頭,可沒睡覺的地方啊,而且這可不是夏天,此時的夜裏還很寒冷的。她就本能的說:“不行,外麵冷,不能睡外邊,屋裏湊合著睡吧。”說罷臉發熱起來。

他嘿嘿笑笑說:“沒事,我不怕冷。”說罷就大步朝外走去,忽然她看到他縱身一躍,跨到了茅屋門口的一棵樹上。她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由於猛一動彈,身上的傷一陣厲痛,她尖叫了一聲。隨著這聲尖叫,他又影子一樣站在了她麵前,她都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從樹上來到她身邊的。

“咋了,咋了,是不是被蛇咬了,山上蛇很多的。”他焦急的說著就去掀她的褲腿。

她的褲腿裏當然沒有蛇露出來,隻有她在月光下潔白如玉的腿顯露了出來。他看癡了,愣愣的蹲著不動了,嬌嬌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她聽到了他的心跳聲,她一動不敢動,忽然,一滴熱熱的東西滴在了她的腿上,她本能的一縮腿,看見他的眼淚在月光裏亮晶晶的,天,他哭了。又是忽然間,他低頭在她的玉腿上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比他的眼淚更熱,嬌嬌一陣幸福的眩暈,她順水推舟的癱倒下去了,也如她所願,他輕輕的接住了她軟軟的身子,她的心和身都變成了棉花軟在了他的懷裏。

黃大鷹渾身燥熱,動物的本能的要交配的衝動令他壓抑的好痛苦,他想,但又命令自己不能,他在她麵前就感覺自己隻是個畜生,而她是個高貴的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神,他萬死不敢那樣……幸虧她軟噠噠的問了:“你剛才咋竄到樹上去了,我是被你驚的弄疼了身上的傷。”

黃大鷹這才覺出自己剛才又露出老鷹本性了,就掩飾的說:“我,我是小時候愛爬樹慣了,看月亮好就想去樹上看。”

她開口說了一句她自己都驚奇的話“我也想去樹上看月亮”。四目忽然通了電般黏在了一起,他沒有說話,輕輕的抱起她走了出去,然後縱身一躍,上了樹。

那圓圓的月亮低低的懸掛在她的頭頂上,那清冷又溫雅的光毫無遮擋的泄了滿山,嬌嬌說她活了二十年了頭一回這麼看月亮,頭一回覺著月亮這麼有看頭,當然,也是頭一回被心愛的男人這麼溫柔的抱在懷裏,而且是騎在樹上抱在懷裏。真是啊,她也來沒覺過一個男人這麼令她心醉和親切過,盡管她跟他相處才一天,她都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他是哪裏人,他咋會在這裏遇到她?她覺得她此時該問了。她就把頭仰在他的肩膀上,迷醉的看著皎潔的月亮輕輕的問:“你該跟我說你叫啥了吧?”

他沒有看月亮,隻是直直的就著月光看她的臉,她的臉在月下如水晶般透明,如美玉般潔白,她的美令他的靈魂升華了,他抱著這麼個美人竟然沒一絲邪念了,有的隻是對美的無限感激,無限讚美和無限悲哀……忽然聽到她跟他說話,他結結巴巴的說:“我叫黃大鷹。”

“家是哪裏人啊?”

“啊,家,家是深山裏的。”

“那你咋在這裏呢?”

“呐,呐,我也不知道咋來到了這裏。”

嬌嬌把眼睛從月亮上收回來調皮的歪頭看著他,然後咯咯一陣笑,又把眼睛幽幽的射向夜空徐徐的說:“也許,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這深山裏的山妖,你是月亮裏走出來的精靈,你的出現隻是為了救我,隻是要在人間演繹一番戲裏唱的美妙情緣——”

黃大鷹剛開始被她那一句“山妖”嚇了一格噔,但馬上理會了她的意思,憨憨的“嘿嘿”笑兩聲,嬌嬌不再說話了,她看著月亮出塵脫俗的思緒又慢慢回到了世俗的煩擾中,他想起了她的家,她的男人,又看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她心裏馬上充滿了罪惡感。她猛然一硬身子離開他的懷抱冷冷的說:“你送我下去吧,我得睡覺了,明個我還要回家去呢。”

正融化在“美”裏無法自拔的黃大鷹好像被猛頭一擊,他惶恐的看看她此刻冷硬硬的臉喏喏從命,小心的托著她跳下了樹,把她放進了茅屋的草鋪上。她把身子朝裏一翻說:“你去吧。”

他又聽話的趕緊走了出去。她歎了口氣。

她說是自然醒過來的,其實是被一陣清涼又濃鬱的花香熏醒的。她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頭邊有一大把姹紫嫣紅的野花,那些紅的黃的紫的靜靜怒放花瓣上都噙著點點滴滴的露珠,美得令她感到吃驚,同時心裏也一陣感到——他不但不對她昨晚的態度生氣,還去給她采野花,而且她隨即悲哀的想她還是頭一回收到花,她的男人老獾可從來沒給她買過和采過花。

又一陣草藥的香氣彌漫到她鼻子裏,她看到他不是在屋裏而是在屋子外麵給她熬藥,他把一個搪瓷盆子當鍋在外麵熬,他頭發上濕漉漉的,顯然是被露水打的。她就柔柔的說:“你咋不在屋裏熬藥啊,外麵多涼氣又有露水。”

他回過頭怯怯的說:“我怕藥味熏醒你。”

“這花味兒也熏醒了我。”

他慌了,起身就來到屋裏拿花,她噗呲一笑抓住花的枝幹說:“我還沒這麼香的醒過來過呢,真謝謝你。”

他不確定的看著她,不手裏的花知道該放下還是該拿走,她低頭朝花上親吻了一下,甜甜的說:“我要把它插到頭上幾朵,我跟你說,我長這麼大還真沒戴過花哩。”

他笑了,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嬌嬌心裏又是一動——他是真好看。她好像不舍得他離開似的又輕輕說訴說起來:“我爹從小就叫我不要記得自己是女孩,越長大越是這樣管束我,他覺得一個行走江湖的女孩本來就是禍根,如果再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更是玩火自焚了。但是他也不是過分的將我打扮成男孩子當兒子養,因為我畢竟是個女孩,我將來要找婆家的。他不準我梳妝打扮,不準我露一點女孩天生的妖嬈嫵媚,他要我穿的清清爽爽,待人接物大大方方,讓人知道我是女孩又叫人常忘掉我的女孩,這樣給自己一種保護。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孩,我有一切女孩的喜好,經管它們從小被壓製沒有隨著我的成長而生長,更沒有到我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而蓬勃怒放,隻是它們弱弱的長在我的心靈最底處,偶爾會被倏忽喚起。這一天,我和爹走到一處風景秀麗的小鎮,那個小鎮裏的人都種牡丹,一處一處的田地裏不是覆蓋著綠綠的莊稼,而是一方一方的花的海洋,那五顏六色的海洋被風一吹,香味撲鼻,花海湧動,而且近看那些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形態各異,顏色紛呈,真個把我給看呆了。

這時我聽到身後一陣說笑聲,我扭過頭一看:幾個打扮的跟牡丹花一樣的少女從村口說著走來,看她們漂亮的衣裳和高興的樣子我就猜出她們是去趕集去,我忽然羨慕起她們來,雖然我天天在集市上轉悠,但是我不是去趕集玩兒,我是幫爹賣藥。更令我心跳的是當她們走近我麵前時我看見她們頭上都帶著一朵嬌豔的牡丹花,那些花的顏色不同,戴在頭發上的位置也不同。那位個子高高瘦瘦的臉白皙,她在頭的左側戴了一朵大如杯盤的粉紅色牡丹花,那粉紅色的花把她那白皙的小臉襯得粉白嬌嫩;那個有些矮胖的閨女皮膚黃黃的,她卻在頭頂的正中戴了一朵紫色的牡丹花;那位黑黑的在頭上戴了一朵淡藍色的;那位紅紅臉蛋的閨女戴了一朵白的一朵黃的。隨著一陣香氣的飄過她們從我跟前走過去了,我卻被迷住了,眼睛隨著她們的身影看,其實是看她們的頭上的花。我就鬼使神差的悄悄的走到花叢裏摘了一朵,然後心砰砰跳著插在了頭發上,我以為爹沒看見,誰知爹的嗬斥聲立刻射來了:“你給我扔了——”

他的聲音不高,因為他是一個愛麵子的,也是一個體麵人,他不會在外麵令閨女難堪的,但他那聲音裏的嚴厲令我伸手拔下來扔掉了它,看也沒看一眼。從此,我就再也沒戴過花,也沒再想過戴花。”

黃大鷹抽出了一朵大紅的花,輕輕的戴在了她的頭上。她看著他眼裏溢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