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喝水。”大妹妹把一杯水遞給她,她趕緊站起來跟她推讓說:“你喝你喝。”倆人就並排坐在了床沿。
二妹妹雖然長相跟她姐姐差不多,但人一看就沒有她姐姐精明,所以她坐在床下的一個板凳上,憨憨的笑。
“嫂子,你多大了?”她笑眯眯的問。
“我19了。”疏花佯裝靦腆的答。
“啊,不大,比咱二妹還小哩,嗬嗬。”她笑著說。
“那恁倆來後就叫我的名兒吧,我的叫魏疏花。”她也笑著說。
“哎,那可不中,該叫你啥就叫你啥,人說長嫂如母,以後咱娘老了俺姊妹倆就全指著嫂子照應俺了,嗬嗬。”
這話說的疏花的臉真紅了,她沒答上話,低頭笑。
“嫂子,你看咱家咋樣啊,你相中相不中啊?”她切入正題了。
她看了一下自己身處的三間大瓦房說:“說實話,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麼好的屋子呢,更別說住了,俺那裏是山溝溝,地少人多,辛辛苦苦幹一年,夠一家人吃就不錯了,哪還有錢蓋房子啊。”
兩姊妹一聽喜悅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妹妹又接著問:“嫂子,你看看你都19了,19也該有婆家了吧,你來到咱家婆家人會不會找你呀,嗬嗬?”
她聽出來了,她的意思是問她有沒有心上人,還是對她今天的態度表示懷疑。
她就做出忽然憤怒的樣子說:“哼,他找才好呢,叫他找去吧,有本事他個龜兒子跑到這天邊把我拉走哇。”還做出起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樣子。
“咋了嫂子?”倆妹妹不光驚喜還很感興趣的急問。
她邊說邊飛快轉動腦子編織著內容“恁不知道,俺那窮山溝裏都興換親,誰家的兒子要是長得不好了或者瞎了瘸了就拿自己的姐妹換,我也有一個瘸腿的哥哥,自然就拿我跟一家的一個閨女換了。可是那一家的男人是個比我哥醜上一百倍的男人,他又老又醜還有病。”
忽然想起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又老又醜又有病,就連忙又加進去一句:“他還是個瞎子,脾氣還爆,我做夢都想逃出家呢,所以我被賣到這裏我一點也不煩,看,這裏的屋子好,吃的好,下地也方便,不用上山下山的。”
她倆一聽更加喜不自勝的跟她講起了自己家的好:“就是就是,俺這裏可比你們山溝裏強的多了,你看,俺這裏地多,不光種的莊稼吃不了,咱這裏還大量的種棉花,種一畝棉花一年就收入幾百塊,家家都有錢花,你看咱家還養雞養豬的,雞蛋都吃了,過年殺豬了肉盡著吃,俺哥雖說長的不好,可他人心眼很好,雖說比你大幾歲,可大了很會疼人,咱家就俺哥一個男丁,不說咱娘就疼他,俺姊妹倆也會有啥盡著他,以後恁的日子還不過的呱呱叫啊。”
其實她說的都是實話,這裏是平原,土地闊綽,自然日子過得暄騰,是比她們那個山溝裏強的多了,但是,山溝裏有她的心上人,她死也要逃回去的,她在心裏狠狠的發誓。
她假裝被說到心裏了忍不住笑著說:“嘿嘿,這我都知道,我看出來了,放心吧,我會跟恁哥好好過的。”
“花兒,粉兒,快來替我給各家送東西去。”外麵婆婆這時候在外麵叫。
她知道她一定是聽急不可待的向她倆探聽她都說了啥。
為了“穩定軍心”,她可是可著勁的扮演好媳婦的形象,第二天她就早早的起來,跟還呼哧呼哧睡著的男人說:“快起來吧,地裏有啥活咱快去幹。”
他果然很會疼人,就翻身摟住她說:“地裏的活我跟娘去幹,你身上有傷,好好歇幾天吧。”
她很厭惡的把他瘦骨嶙峋的胳膊拿開作勢起來說:“我習慣了早起幹活,歇不下去。”
他就聽話的坐起來打開窗戶衝娘住的並排兩間屋子喊:“娘,開門,起來了。”
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了開鎖的聲音,她走出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娘說:“地裏有啥活我也不知道,地都在哪我也不知道,就讓根兒領著我去地裏吧,這好天好氣的,不能老在屋裏睡啊。”
婆婆聽了喜上眉梢,但故意不動聲色的說:“中,地裏正是摘棉花的時候,幾塊地裏的花都開的白花花的,拿著花兜摘棉花吧,這兩天沒少耽誤活兒。”
當她和根兒拿著花兜,布袋走的時候,婆婆又攆出來說:“走,咱都去吧。”
她知道她是怕她跑,就裝著不知道她的用意,體貼的對她說:“娘,地裏有露水,我跟他去吧,你在家做飯就中了。”
她眉頭舒展了一下說:“我去摘一會再回來做飯吧,天天幹慣了的。”
她就說:“那中吧,我正好也沒摘過棉花,你教教我。”
婆媳倆雖然“各懷鬼胎”,但表麵上就好像所有的婆媳一樣嘮著嗑。一路上婆婆問她那裏都種啥,平常一日三餐都吃啥,她一一回答著,當她說出她那裏都習慣吃大米飯的時候,婆婆砸了一下嘴說:“呀,那來回還得給你做大米吃哩,俺這都吃麵食。”
可能是幾天來餓壞了,她頭一頓飽飯吃的是饃饃,所以她一下子就愛上了吃發麵饃饃,她就忙說:“不用不用,我吃著饃饃也好吃,隻要吃飽了吃啥都中,再說我以後是這裏的人了,得跟這的人一樣,嘿嘿。”
婆婆聽了這句話真的很受用,就動真情的說:“就是就是,咱到哪說哪,不過要是想吃啥就跟我說,隻要你跟根兒好好過,我就是你親娘,你就是我親閨女,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不知道好孬啊,俺娶媳婦是為的啥呀……”
她心裏暗暗得意的說:“看來你也不是油鹽不進,等著吧,我慢火燉豬頭,把你燉的軟乎乎爛哄哄的,你這個狠心老婆子……”
她那裏不種棉花,她初摘棉花還真不會,一清早下來沒摘多少棉花不說還把兩隻手紮的血糊淋啦的,吃飯時一洗手火燒火燎的疼。他很心疼的說:“到晌午別去了,我跟娘去摘好了。”
婆婆也心軟了,親熱的說:“歇歇吧,等手好了慢慢學,別急。”
她不搭婆婆的茬,而是衝男人叫:“看你說那不通人情的話,我在家歇著叫娘跟你下地,倒說的出來,來後家裏有了我,啥重活都不許咱娘幹了,她年輕時受了多少罪出了多少力,把恁姊妹三個都操持成家了,她就該享福了。”
幾句話竟把這個狐狸般刁鑽的老婆子給打動的眼圈都紅了,這個年紀的人年輕時都受過許多苦,出過無盡的牛馬力,更何況她年紀輕輕就死了男人,心裏盛著的苦水是一碰就往外灑的,所以此刻她趕緊低著頭噙著淚進屋去了。但一會兒功夫端出來一碗黃澄澄的炒雞蛋。
她不光在家裏勤快地裏賣力令婆婆滿意,出門還對街坊四鄰也熱情口甜的不得了,見了誰都大老遠的叫著打招呼,所以不到一個月,整個村子的人都誇根兒買了個好媳婦。根聽了這話喜得又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
盡管她表現這麼好,每回下地婆婆都親自跟著,沒晚睡覺她也是毫不鬆懈的把門在外麵鎖上,好歸好,也不能就忘了上套了。
疏花不由在心裏暗暗的罵她老狐狸。
根兒有病,怕冷,這天剛剛有了涼意,他就到了晚上總是早早的就上床躺著了,再加上地裏活也累,他也是不經累,不過這樣也好,雖然是新婚,他很少碰她,頂多是摟著她睡,就這,她也是等他睡著了就把他的胳膊撥拉開了背對著他轉過身去。
這天晚上喝罷湯根兒又早早的上床打呼嚕了,她照例和婆子坐在燈下做鞋,婆婆跟她說東鄰道西家的說著閑話,她低頭刺啦刺啦的納著底子聽,她一抬頭看見婆婆鬢角處有一個疤,她就好奇的問了聲:“娘,你那裏咋了,咋有一個印子啊?”
誰知她一聽頓時變了臉了,眼角的魚尾紋都垂了下來。她把鞋底子往腿上一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眼神遠遠的說:“這是你那個沒見過麵的奶奶用錐子紮的,本來錐子尖也不粗,傷口長好了也不該落這麼大的疤的,可是她反複的往我這裏紮,後來這裏的肉就發了,慢慢長好了就落了這麼大一個疤。”
她有些吃驚,原來她也是從苦裏熬出來的。
“恁這幫年輕人都趕上好時候了,不受婆婆的氣了,俺那個時候的媳婦可是苦的流黃水啊,更苦的是我是個童養媳婦啊,我十三歲就到了這個家,我婆子對我那個狠呐,你都沒聽說過。”
她揚手去抹淚,但疏花看到她的眼睛是幹的,也許她已經為這個把眼淚流幹了,擦淚不過是個習慣的動作罷了。
“由於家裏沒吃的,我姊妹有多,爹娘不忍心看著我餓死,就把我一布袋麥子賣給了她家當童養媳。由於沒飯吃,我到十三歲了個子還矮的像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她一看見我就惱了,把我爹娘的祖宗十八輩都罵了,說我爹活活坑了她家一布袋麥子,非要把我退了回去把那一布袋麥子再換回來不中。你想啊,家裏一堆大的小的個個餓的嗷嗷叫,還能擱得住一布袋麥子啊?我爹給她家倒不出那一袋麥子,隻得來求她說,親家嫂子,麥子是還不回來了,孩子都吃了,這個閨女到了你家就是你家的牛馬,你愛咋使喚就咋使喚吧。她沒有把我當牛馬,她對我比對牛馬還狠——”
她聲音哽咽著又抬手擦淚,但眼睛扔是幹的,疏花趕緊替她抿抿頭發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她這一刻的同情裏沒有摻假,是真的。
“她不光把我當個整勞力去地裏幹活,我幹不好就把我當牲口般的踢打,到了家裏還全家人往板凳上一坐,叫我自己去做飯,我做飯就更難了,問她做啥飯她不理我,我像個挨打狗似的抖抖索索的站在她跟前一遍遍的問,她終於發話了,你就去做飯了,但是飯稠了她罵你說你糟蹋她家的糧食了;飯稀了她罵你不知道體諒人,都幹了半天活了你連飯都不叫吃飽;飯多了她罵你不會過日子,飯少了又叫你重做,如果就差一個人的飯,那就別做了,她一家人吃你看著吧。我可沒少喝刷鍋水啊,可就是喝刷鍋水她看見了也罵,因為豬圈裏養著一口豬,那刷鍋水是喂豬喝的,她說我吃飽了還跟豬爭飯吃。”
疏花忍不住打斷她問:“那俺爹呢,他也不為你說說好話啊?”
“他,哼,他就是個廢物,他有軟骨症,自己都得人伺候著,對他娘怕的要死,還敢護著我?我嫁到他家時他還會走路,後來生下他姊妹仨,他就不會走路了,慢慢的就死了,他到死都沒給我留下一點好啊,該死的羅鍋,癱子。”提起她的男人她眼睛裏射出毒蛇般的惡狠。
疏花忽然明白了:根兒的是遺傳他爹。
第三十九 放鬆警戒
一時間她覺得她和她一樣是個受害者,她的婆婆被爹一袋子麥子賣給了他爹,她被人販子兩千塊錢賣給了他兒,買婆子的是她婆子,買她的是她婆子,但是都隻知道哭自己,罵別人,這就是人性殘忍的一麵。
疏花流下了心酸的眼淚,婆子沉浸在自己的悲苦裏,卻以為兒媳是被她的故事打動了,於是她更歡的訴起自己苦來:“那一年冬天,他家豬圈裏的一頭老母豬下了豬娃子,由於豬娃子多都搶著吃奶,就有一頭在夜裏被壓死了,我那個婆婆就叫我夜裏不睡覺拿著一根趕豬的棍子坐在豬圈裏看著豬娃子,叫它們一個一個的吃。要是再死了一頭豬娃,我婆子說她就用烙鐵烙我的腳心,再沒有她說話可是算話……”
她果然彎腰脫了鞋,她看到她的兩隻腳板上都有白白的疤痕,她著實嚇了一跳。
“到了夜裏豬圈裏那個冷啊,我穿著我婆子穿了半輩子破爛的不能穿了的破棉襖,光著腳穿著一雙小得被頂出幾個腳趾頭的破棉鞋凍得我全身都麻了,手都抓不住棍子了,但是一看見一看見一群小豬去拱豬肚子我就用手去扒拉,那些小豬就哼哼著躲到一邊,我卻忽然喜歡了,我就一頭一頭的抱著它們吃不好嗎,抱著豬娃還可以暖手,我就竊喜著用手一頭一頭的叫它們吃,當它們都哼哼著吃飽了紮一堆睡著了的時候,我被暖的有了點熱氣的手馬上又被寒風刮成冰棍了,我就靈機一動,把手和腳都藏到了豬肚子下麵取暖,可是剛剛感覺到有一絲熱氣,那頭老母豬就哼哼起來,可能是我的手腳把它的厚肚皮涼透了它受不了了。可是我哪舍得把手腳拿出來呀,就不顧它哼叫的縮在它身邊取暖,那樣子真跟一頭豬娃子差不多……”
“那後來呢?”她顫抖著聲音問。
“哼哼哼,後來就壞了,我婆子聽見她的寶貝豬哼哼,就擔心,起來來到豬圈裏睡了,可是我正靠在豬身上把手腳縮在它肚子下。她馬上就明白了,揪住我的頭發就打起來,她反一耳瓜子正一耳瓜子把我的頭打成了撥浪鼓,最後我感到熱熱的東西濺得我滿臉都是,但我臉上的疼痛已經令我腦子裏沒有任何意識了,漸漸的我感覺不到痛了,她也撒手了,可能是她累了,因為她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罵也罵不出口了,可我卻緩緩的倒下了,那熱熱的東西流進了我嘴裏,我品到了鹹鹹的腥腥的,我滿臉的血。她害怕了,就罵著叫出他男人把我架到了床上。到了第二天清晨,我一醒過來就看見窗口有亮光了,嚇得胡騰一下子坐了起來,但我馬上又胡騰一下子跌到床下了——我頭暈的厲害。但是我可不敢再昏睡了,我硬撐著爬起來爬著去廚房做飯了……到了夜裏,我照例坐在豬圈裏看豬娃,但我是再也沒往豬肚子下伸一下手腳,一下都不敢。直到那些豬娃出了滿月賣了我才回到床上睡覺了。
她又要我夜裏紡棉花,可是我在家沒學過,不會,老紡不好,不是斷線就是紡的花劑子瞎,她火了,她就站在我跟前看著我紡,我斷一會線她就氣急敗壞的用錐子紮我的鬢角,那磨得明晃晃的尖利利的鐵錐子紮起人來是真疼啊,我嚎得跟那錐子尖兒一樣的尖,我越嚎她就越紮的很,我就不敢嚎了,戰戰兢兢的紡花,可是老天爺他不也不待見苦人啊,我越是怕斷線那棉線越是斷,我的臉上就被錐子戳個不停……”
疏花不知覺的捂住了鬢角。
“還好,也是老天也開了眼了,沒幾年,有一天夜裏她突然像狼一樣哀嚎著說肚子疼,我跑到她屋裏一看她在床上把身子扭成了一個豆蟲,身子一會鼓成一個大疙瘩,一會扭成一個麻花,我和公公就趕緊套上驢車,把她抬上車就往離咱莊十來裏地的大夫家去送,她在驢車上抓著車幫子叫,我怕她掉下來,就去抓她的胳膊,她又慘叫一聲反手狠狠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馬上被她抓青了,可我也不敢動不敢吭,任由她抓著。走到半路上,她慢慢的不叫了,抓著我胳膊的手也緩緩的放下了,我害怕的叫公公停下車,公公停下車一看,她斷氣了。
她死後,我的日子好過多了,又過了幾年,生下了根兒,又生下了你倆妹妹,他的身子越來越弱,最後就病病歪歪的不會動了,一躺到床上死的就快了,他死後你爺沒幾年也死了,這個家就是我一個人操持著了。唉,你看看,這個家裏我一個女人操的也不孬啊,人家有的咱家都有,人家用啥咱也用啥,人家穿啥咱也穿啥,人家吃啥咱也吃啥不是,雖說根兒長得醜,這又娶了你這麼個好媳婦,我心裏能不是味不?來後啊,咱娘仨好好過,等著你有了孩子我就真的不下地了,在家做飯洗衣裳養豬養羊看孩子,咱吃不了的糧食花不了的零花錢,這日子過得不叫恣兒啥叫恣兒啊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她被自己描繪的美麗前景得意的忘形的大笑起來。她也真被她描繪的美麗前景感動了,她流著淚想:如果他能跟同貴過上這樣的日子該多好啊!
“疏花,你咋了,咋哭了,是不是想家了?”婆婆看著她警覺的問。
她這才察覺到自己“漏電”了,趕緊掩飾的說:“不是,娘,我是想著你十來歲就來這個家受罪,又自己把他姊妹仨養大真的太難了——嗚嗚嗚。”
她捂著臉哭起來。她這一哭,把老婆子的心都哭軟了,她頭一次溫柔的摩挲著她的手說:“別哭了妮兒,我知道你是個有心的好孩子,我不會白疼你的,說實話,叫你這麼好個閨女跟俺兒過,真虧了你了,不過老話說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雖說他人長的配不上你,可是咱這裏總是比你那個窮山溝裏強吧,再說根兒他這個孩子從小就心眼好,會疼人,眼見著對你不孬是不是?你想想這女人一輩子不挨打不受罪有吃有喝不就是福不是?”
疏花愣愣的。她又長出了一口氣笑著說:“你也別難受見不著家人了,過兩年,有了孩子我就叫根兒跟你回家看看,想住就住一陣子,嗬嗬,我還想跟親家走動走動咧。”
疏花回過神來裝著很感激的樣子說:“真的呀娘?”
她親切的一戳她的鼻尖說:“看看,看看,一說回家喜歡了吧,放心,娘也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你快點生個大胖娃娃吧,好抱著大胖娃娃去看他姥娘去,哈哈哈。”
她這回是真羞紅了臉,因為她想起了跟同貴的約定,那時候她是想著趕緊懷了他的孩子就能跟他在一塊兒過日子了,但此刻是趕緊懷了這個羅鍋病秧子的孩子就能回家看看了……看啥呢,看同貴跟人家過日子嗎?
“天不早了,睡吧,坐的會兒大了腿冷。”她甜甜的看著她說。
此時她也甜甜的看著婆婆說:“嗯,娘,你也早點睡去吧。”
她此刻真的一點也不恨她了,她隻是個受過苦的女人,她覺得如果她是同貴的娘的話,她真會把她當親娘侍奉的,可惜她生錯了兒子。她看著眼前黃黃的燈頭恍恍惚惚說,並且還神經質的笑著。
她把尿盆子端到屋裏鎖上門,照往常很快就會聽到婆子從外麵鎖上門的聲音,但是這次她手提著尿盆在門後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外麵鎖門的聲音,她正疑惑,根在床上仰起了身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問她:“你幹啥了不睡覺?”
她慌忙提著盆子走過來掀開簾子說:“沒事,這就睡。”
她躺到床上還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但是直到她眼皮不知覺的合上也沒有聽到那一陣外麵的鎖門聲。
天一亮,她就飛奔到門口,開開裏麵的鎖就去拉門,門被嘩啦一聲拉開了,天,昨個門沒鎖。
不知是她忘了鎖門還是覺著不用給她鎖門了,但隨即她就興奮的跟自己說,這老婆子是不會忘了鎖門的,準是她不忍再給我鎖了。她像掙紮了一夜終於褪掉了蛹殼的蟬變成知了一樣真想馬上高歌一曲。
我終於取得了勝利的一小步,我馬上就要邁出一大步了,她欣喜若狂的說。
此時已是秋末初冬了,棉桃在棵上也開了有一多半了,該薅了花柴棵種麥子的時節了,家家都去地裏薅花柴。
她幫著婆婆做早飯時跟婆婆說:“娘,根兒說他昨個薅花柴薅的腰酸腿疼的,今個就叫他歇一天吧,你也去先生那給他拿點藥吃,他一累著就喘得厲害,昨晚不停的咳嗽吐痰。”
她心疼兒子,就趕緊丟下燒火棍去屋裏看兒子了,一會兒回廚房了就急火火的說:“我這就去給他拿藥去,做好飯給他端過去啊,千萬別叫他去下地,好幾裏地呢,我又不會騎車子,得半晌才能回來,你也別下地,好好照顧他。”
她答應了一聲,心想,是我邁出一大步的好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