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花園洋樓

柳樹村裏清一色的紅磚灰瓦的房屋的正中間挺立著一座紅色的三層小洋樓,小洋樓被刷著白漆的鏤空磚牆圍繞著,白牆嵌著的大門跟洋樓的顏色一樣,紅白相見更顯得新鮮,貴氣。更令村裏人“望而卻步”的是這個美麗的像夢一樣的院子裏還有一個大大的花園,裏麵的花香飄到院子外,如果他們的院門開著,從門前經過你就會看到那個花園裏的花可真是姹紫嫣紅開遍,千枝萬綠綴滿!住在在村裏人看來如皇宮般高貴的花園洋樓裏的人無異於大貴人,對比自己高很多的人人們一般會仰望,唏噓,還暗含很多感情,如嫉妒,怨恨,詛咒,對裏麵出來的孩子更覺可恨——因為他(她)的命好,天下的好事都叫他們攤上了。

但是,還真不是這麼回事,裏麵的女主人是個村裏的西醫衛生員,據說她爺爺曾是是百十裏地聞名的神醫,父親在縣裏醫院也是個很有名的西醫,本來她也醫校也學的中醫,她的針灸都快成一絕了,但後來不知道為啥就不用了,隻是用西醫的藥片和藥水給村裏人治個頭疼腦熱跌倒劃傷的。她不在她的小洋樓裏開診所,而是在小洋樓後麵臨近大街邊蓋了一間屋子做診室,她人開朗活潑,愛說愛笑,為人隨和大度,除了打針吃藥收錢,平時誰腰疼腿酸脖子落枕了,她都是免費給他們她自製的膏藥貼,孩子磕著碰著了了,她也是免費給孩子包紮,所以對她這個“享福的娘們”村裏人沒有一絲妒恨,隻有喜歡和誇讚。

她叫曇花。咱得說說她的男人。

就像雜草棵裏的蓖麻一樣,就像羊群裏的駱駝一樣,張峰好像從來就是個“人中龍鳳”苗子,他從一上學就是學校裏的尖子,然後甩掉了村裏一些人進入初中,又甩掉了幾乎村裏所有的人進了高中,又甩掉了縣裏很多人進入了大學,一下子就成了柳樹村的“龍”,然後大學畢了業分到鎮裏當了公家人,又憑著自己的才華橫溢當上了年輕有為的鄉幹部,但是還沒等村裏人看到他當上意料中的鄉長他居然辭了公家官兒退了公家飯做起了生意,在鎮上開了一家收購站——收起了田青。

當時不光柳樹村整個馬頭鄉都在大量的荒地裏種田青,那些不用管理的田青熟了簡直便宜的跟白給差不多,有時還賣不出去落在地裏,致使田青地塊越來越大,田青也越發沒人要。可是他竟然收購這些沒人要的東西,居然價格還不低。盡管他解決了村裏田青打開苦惱,但是村裏沒有一個人“原涼”他,原因是他太傻了,“早晚賠死自己”,他們說。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不過兩年,這個“傻子”竟然又擴大了他在鄉裏的收購站還鼓動全鄉的村民都大量的種田青,還說能產多少田青他包了。

很快不光鎮裏給他開表彰大會,表彰他幫助鄉裏帶領全鄉致富,還被縣裏評為了全縣的“青年致富標兵”。然而他有多富呢?他不光蓋了全鄉第一座小樓,還買了全鄉第一輛小轎車,第一部大哥大,那可是富得逆了天啊!可是更出其不意的是是他隨後又在縣裏投資開了一家摩托樓——專門賣摩托車,摩托車那時候村裏就他給媳婦買了一輛啊,誰見過,可是他竟然賣起了摩托,天呦,富比陶朱公了。村裏唱過戲的老人咂舌評判他。

這個全鄉有名的富翁如今才三十五歲,有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軀,一張黑黑的臉,大眼濃眉,鼻子筆挺,嘴唇稍厚,很難得一笑的臉上一笑起來就露出潔白結實的牙齒,一個英俊的男人。

他有一對同樣出色的兒女,女兒叫畫畫,十二歲了,開始由美人胚子出落成美人如花了,她聰慧懂事,就是有些嬌氣——對媽媽不離左右。

但是,她不是她媽媽曇花生的,她是張峰前妻生的。

據說他的前妻長得真是如花似玉的美,他和他的前妻好的也是如膠似漆幾年如一日,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生下來一個畫畫就不會生了,但是家財萬貫如日中天的張峰咋會不想繼續要孩子呢,還好,她很知趣,後來病的越來越重就死了,他就順水推舟娶了這個中醫世家出身又請來給妻子治病的曇花。這個曇花更知趣,來了就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一下子張峰可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了。春風得意的他從此就更專注的他忙裏忙外的打理生意了,這個漂亮的花園小樓裏一半日子都是曇花帶著一對兒女住。

每天早上,她熬好粥,炒好小菜,給愛吃雞蛋的畫畫蒸好雞蛋,都擺到了飯桌上了才叫醒在鄉裏上初學的畫畫和在鄉幼兒園的五歲兒子筆筆。其實柳樹村離馬頭鄉有八裏路,學校有很多孩子都住校,柳樹村的孩子也基本住校,但是畫畫一是不習慣學校的食宿,二是離不開媽媽,媽媽也不舍得她住校,就每天早起早吃飯騎摩托車送她去學校,但是兒子筆筆的幼兒園上課時間比她晚一個小時,她就先送了畫畫去了學校,然後去鎮裏的菜市場上買了菜,再去送兒子上幼兒園,下午她又趕著去學校接她姐弟倆,就算是張峰偶爾有空,她也不許他接送,要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家子的日子過得似神仙。

“畫畫,筆筆,起床吃飯飯嘍。”曇花擺好飯照例洗好手邊忙著抓著頭發梳頭邊叫她倆。畫畫是媽媽一叫就趕緊起來的,其實她到了這個點就醒了,隻是習慣被媽媽叫一聲才起床,她一起床就從樓上自己的房間裏蹬蹬蹬跑到媽媽的臥室裏,一把把弟弟抱下床,然後哄著睡眼惺忪的弟弟洗臉刷牙,同時她也迅速的洗漱好了,此時曇花臉上的粉剛抹勻,母子三人甜蜜的吃曇花不斷變換的美味早餐。

但是,今天早上曇花叫了一遍,樓上居然沒有動靜,她頭發都梳好了,粉都抹勻了,還不見畫畫下來,她看看還在床上熟睡的兒子,邊自己去把他拉起來邊大聲衝樓上喊:“畫畫,你今個是咋了,還不下來,夜裏沒睡好還是咋的——”

“啊——來了——”樓上終於傳來的聲音懶懶的。

頂著一頭垂到腰際的亂發的畫畫下來了,她烏黑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覆蓋著,薄薄的嘴唇微張著,小臉黃黃的。

“姐——”已經被媽媽弄醒了的弟弟見了姐姐就叫了一聲。

她沒有去理會弟弟,隻是見了曇花張了張嘴懨懨的叫了聲“媽”。曇花邊給筆筆洗臉邊問她:“是不是夜裏睡晚了?今個咋起不來了?來後夜裏可不能睡那麼晚,作業多了就早點寫,別跟同學玩那麼大會兒,也別看那麼時間的電視,不然早上沒精神,可不利於學習。”

她去浴室拿起牙缸刷牙,等她刷好牙媽媽和弟弟已經坐在飯桌邊開始吃飯了,她晚了。

媽媽把煎好的雞蛋推到她跟前(她從小愛吃雞蛋,曇花卻每天早上不斷給她變換做法),她喝了一口粥懶懶的說:“不想吃。”

曇花這才停下筷子仔細了看了她一眼,輕輕的問:“畫畫,到底咋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了,早上不好好吃飯對身體可不好。”

“我做夢了。”她忽然說。

“哦,做噩夢了嗎妮兒,沒事,可能我昨晚上做的黏米粥你吃的太多了,不好消化,胃裏有負擔就會做噩夢,沒事的,以後媽媽記著晚上不叫你吃那種不好消化的東西就是了。”

她低頭用勺子攪粥不語,聽了一會她又吐出一句:“媽,我夢見她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曇花。

曇花的筷子碰響了碗沿兒,她知道她說的“她”是誰。

其實她媽媽死的時候她都快六歲了,媽媽她是該記得的,如果稍加引導她還會清楚的記得的。六年對於成年人來說簡直是如“電抹”,六年前的事說起來“仿佛就在昨天”,但是小孩子的記憶對於往事來說是很殘酷的,她如今僅僅能記住她曾經死過一個媽媽,因為大家都怕孩子心裏有陰影,就誰都不去提她媽媽,她的家裏甚至連她媽媽生前看過的書穿過的衣裳用過的東西都統統燒掉了,就連她媽媽的相片都被收了起來,好叫她的氣息都完全從這裏消失掉,孩子的記憶就這麼被抹去了。

新媽媽對她好的跟親媽媽一樣,新添小弟弟又那麼可愛跟她那麼親,曾經的親媽媽概念完全被驅除,她從來沒有想過她,也從來沒有夢到過她,但是昨晚,她夢到了她。夢中她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穿著綠色白底紗裙,披著如鍛似錦的長發站在她跟前慈愛的笑,嘴裏輕輕的說“畫兒,我是你媽媽”然後伸出細細長長的手想摸摸她,她看著這個陌生的女人急著像躲開她,一急就一下子醒了,夢裏不覺得可怕,醒了卻心驚肉跳的。

清晨她醒過來就憑著夢裏的記憶去照鏡子,發現她的臉跟夢裏那張臉幾乎一摸一樣,隻是她稍嫌稚氣。她心裏一驚:多麼美的媽媽呀,她呆呆的想。

曇花愣了一刻就做無所謂狀仰頭哈哈一笑說:“沒事,沒事,做夢不就是雲裏霧裏的瞎鑽嘛,吃飯吧,趕快的,別耽誤了上課。”

說罷“呼嚕”喝了一大口粥,然後鼓著腮幫又去夾菜,嘴裏含糊不清的又催促她和弟弟“快吃快吃”。她覺得她飯桌上的媽媽沒她夢裏的媽媽好看。

吃罷飯,她匆匆的推出摩托車大腿一翹騎上了車座,粗聲大氣的喊:“小的們,快點快點嘍——晚了打屁股了——”

她長的很健壯豐滿,身上的肌肉結實滾圓,紅撲撲的臉上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嘴有些大,笑起來也很響很脆,整個人健康,朝氣,都三十歲的人了,臉上光滑麵上隨意,一副沒經受過一絲世事滄桑的樣子,她永遠穿著最流行的衣服,留著最流行的發型,如今穿著城裏流行的藍色牛仔褲,紅色的套頭毛線衣,頭發燙成了卷隨意披散著或者高高的紮著,都說她長得不僅好看又富相。畫畫此時卻挑剔的瞟了她一眼,心裏說:她沒有夢裏的媽媽好看。說完又呸自己一下子說:咋老想著夢,夢不就是雲裏霧裏瞎鑽嘛,我媽媽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