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夢

有句話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公婆和小姑在她屋裏勸慰一番都走了後,蓮蓮竟然趴在床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自己的床前有個人影,她睜眼一看果然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人。她吃驚的問她是誰,咋站在她的屋裏。那個女人竟然未開口先垂淚,心裏正淒苦的她馬上對頭產生了同情,就親切的問她:“這位大姐,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你咋在我屋裏呀,是不是找玉傑的,可是他已經走了。”

那個陌生女人搖搖頭,她又問:“那你找誰呀,我不認識你呀。”

那個女人並不回答搖搖頭說:“你當然不認識我,我是從遙遠的內蒙古來的,我苦熬了這麼多年,終於來到這個家了。”說著她眼淚還一個勁的流,忽然開口長嘯:“我苦啊,我冤啊!”

蓮蓮一聽肚子苦水湧上來了,她立刻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說:“你苦我比你更苦,你冤我比你更冤。我才結婚三天,我的男人不知咋的就對我一會冷一會熱的,今個還狠心的丟下我就走了,其實他回部隊的時間還有兩天,他是嫌棄我才賭氣走的,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咋得罪他了,我實在想不起來呀……”

那個陌生女人對她的哭訴竟然毫不動容,隻是搖著頭說:“委屈你了,暫時委屈你了,可你不知道我的苦有多大我的冤有多深,你要是知道了就不會說你的苦比你大,你的冤比你深了。”

蓮蓮就問她到底有啥苦有啥冤,她悲戚的說:“我被我愛的人給殺了。”

蓮蓮嚇了一跳,驚問:“那,那你這不還活著嗎?”

那個女人慘然一笑說:“這是我的魂,我是來報複他的,我等了好多年,終於來到他家了,我一定要報複他,不過,就隻能暫時委屈你了。”說罷她離了床幾步,對著她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後就忽的沒影了。她急的大叫著問“你要報複誰呀”但是她已經不見了,她想起來去攆她,但是兩腿就是動不了,她一發狠就醒了,原來是一個夢,她縮在被子裏心突突的跳著,這個夢醒來令她出了一身的汗。

夢裏那個好看女人的影子異常清晰的刻在她腦子裏,她不由的仔細的掃視屋裏,想看看她走了沒有,想起她說她是個鬼魂,她身上的寒毛馬上豎起來了。她騰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跑到了屋子外麵。

院子裏靜悄悄的,天已近黃昏了,她剛才出了一身汗,一到外麵被冷風一吹就打了一個哆嗦,這時被從屋裏出來的婆婆看見了就說:“你穿厚點呀,這天一下涼兒冷的很。”

她見到婆婆心裏的恐懼馬上消失了,幾步竄到她跟前輕輕的叫了聲娘,婆婆心裏很是味兒的笑笑哎了一聲,就說:“該燒湯了,喝啥湯啊想?”

她木木的一笑說:“啥都中。”

她沒看見小姑就問:“妹妹哪去了?”

婆婆嘟囔說:“她這個瘋妮子,哪在家一會啊,不知又跑哪去了,不管她。”

婆媳倆說著就走到了廚房裏開始做飯,蓮蓮想起剛才的夢又哆嗦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娘,我剛才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嗬嗬。”

“夢?夢見啥了?”婆婆滿不在意的問。

“我夢見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站在我床邊,我問她是誰,她不說,她隻說她苦她冤,還說她被人殺死了,她要來報複他,我就問她死了咋還能來報複呀,她說她是個鬼魂。哎呀,我嚇死了,正要問她報複誰,她就說要委屈我些時日,然後就沒影了。哎呀,跟真的似的,嚇死我了,咱家沒有得罪過哪個女人吧?”

“哈哈哈哈。”婆婆的公鴨嗓子驟然爆發了,倒又把蓮蓮嚇了一跳。她張著大嘴呲著黃牙笑完了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還相信夢啊,你還相信夢啊——”

那麼詭異的夢被婆婆這麼哈哈一笑,她也覺出自己可笑了,夢不就是胡扯八道啊,還當真啊,就自嘲的笑笑說:“就是,我還當真了呀,我是被夢嚇怕了,胡說八道起來。”

“啥呀,啥嚇怕了?”明恩從外麵走來了微笑著順口接上問。

她慌忙訕訕的笑著搪塞:“沒事沒事,做了一個夢,跟娘說著玩兒哩。”

兒媳婦跟婆婆的私房話做公公的本來就不能亂問,這說到做夢,他就更不該摻言了

一家人圍坐在廚房裏的桌子上吃飯的時候,明恩對閨女說:“你來後就跟你嫂子睡吧,倆人說說話。”

玉娜連連搖著筷子說:“不行不行,今個不行,我有個同學一會就來找我,我得去她家,今晚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這麼冷的天,不能叫嫂子再給我開門吧。”

明恩臉一板說:“不能去,好好在家跟嫂子作伴,瞎胡跑啥。”

玉娜一跺腳說:“俺真有事,你不懂。”

蓮蓮忙說:“去吧去吧,妹妹有事叫她去吧,自己的家,我又不怕,你別操心我爸,我沒事。”

明恩心裏一熱,嗬嗬笑笑說:“不怕就好不怕就好。喝罷湯看會電視再睡,冬天夜長,睡不著。”

蓮蓮一聽又心酸起來:可不是嗎,長夜漫漫啊!

夜裏,她獨自一人蜷縮在冷清的新房裏,除了悲悲切切的想,就是想一陣哭一陣。看著空蕩蕩的新房,卻不見她的新郎,她真是想他想的又恨又癢,她忽的從床上下來拉開抽屜拿出了一本相冊,裏麵全是玉傑當兵期間在信裏寄給他的照片。

照片裏他全是一聲軍裝,有他自己的單身照,也有跟戰友的合影照,合影更多就是那個張的圓滾滾站在他麵前如個小醜一般的胖子,她不明白玉傑這般英姿咋會跟這麼醜的人照這麼多的相片,相互映襯的玉傑更高大帥氣了,他更低矮窩囊了,簡直是個哈哈鏡的造型。更有意思的一張是倆人便裝的照片:玉傑坐在黃包車上,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帶著禮貌,一副大上海的新派闊少爺模樣。而他卻穿著對襟短衫,闊腿褲子,腳上穿著老頭鞋,彎腰拉著車把,真是一副駱駝祥子的下等苦工模樣模樣,蓮蓮第一次看到就被逗得笑起來沒完,後來看一次笑一次,又笑心裏又甜:自己的男人長得真好。

玉傑回來卻指著那個胖子說他叫李力,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家是河南人,跟咱們不遠,也就幾十裏地,他人很好,別開長相磕磣,腦子可好使了,多才多藝。他還說這回要不是他不該休假,他結婚他是一定來的。

她看了一遍看了無數遍的相片,看到眼花,一揉眼才發覺眼裏的“花兒”都是淚。她抬起頭來看著白白的牆壁,心裏更空落失落了。她隻得又縮進被子裏來回憶她跟他這幾天的廝磨。

她費盡了腦幹回憶起來的還隻有白天跟他在一起的情景,新婚之夜跟第二夜的還是空白,好像照相的時候根本沒被鏡頭對準,所以在腦子裏的映像上是空的。她種失憶的感覺跟他不明白玉傑突然嫌棄她的感覺一樣痛苦……不想了不想了,她用被子纏緊了頭。

“嗚嗚——”她忽然聽到了一聲壓抑著但還是發出時來的沉重啜泣聲,她猛地把被子一掀,拉開燈繩就從被子裏仰起頭在屋子裏四處看,屋子裏當然空無一人。她就奇怪自己是聽錯了,打開窗戶聽聽,外麵也無動靜,除了遠處傳出一陣狗叫和偶爾的雞鳴聲,是夜裏特有的寂靜。

她就認定是自己的耳朵耳鳴了,就又拉滅燈繩蒙上被子睡了,但是她心裏雜草叢生的,怎會睡得著呢,瞪著眼睛自然睡不著,閉上眼睛心裏的痛苦更強烈,思緒更紛亂,她幹脆坐起來穿上衣裳打開電視看了起來。隻看到電視裏一片雪花她才不得不關上電視重新回到床上。但是一看空空的大床,心又沉得要墜到地下去,她真恨不得自己也陷進地下去,一了百了……

屋裏很冷,但是她卻渾身燥熱,臉燙得發燒,她心急火燎般難受的索性開開了屋門,披閃著頭發敞著棉襖立在門口,讓外麵夜裏的寒風直直的吹到她身上,那刺骨的寒風毫不客氣打到她臉上,穿透她的衣裳侵襲到她的肌膚裏,但是她的心是木的,所以渾身沒有感覺。也不知她就這麼立在風口裏站了多久,她的內急提醒了她,她的知覺才恢複了。她馬上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深更半夜,自己這麼個樣子,被公婆看見了不嚇死才怪——她馬上摟緊棉襖縮著脖子拖著凍僵的兩腿去廁所了。

從廁所回來她無意見往公婆的窗戶門口一看,渾身的血都凝固了:公婆屋裏的窗戶上有一個黑影。

“誰呀——”她哆嗦著脫口而出,那個黑影一眨眼就沒了,倒是院子裏的狗和鄰居家的狗被聒醒了,都叫起來。她揉揉眼,分明窗戶上無影無蹤的,她馬上覺出是自己看花眼了,院子裏本來就隻有鐮刀般的下玄月淺淺的潛在西天上,根本沒有月亮的光亮,隻是把地下映出一點朦朦朧朧的藍色,不至於是伸手不見五指,這黑夜裏一棵樹枝一根木棍都會是一個黑影啊,她咋這麼神經質啊,瞎喊亂叫的。她這樣想著就趕緊捂著嘴跑進屋裏了。

當她關上門的一刻,瞬間一個黑影倏忽閃進了屋裏,她心裏一悸,隨瞪大眼睛看屋裏。新房子牆壁和房頂都是潔白的,屋裏的燈泡又是四十瓦的,照的屋裏很是明亮,一個東西藏進屋裏是很難的,況且她看到的隻是一個影子,沒有東西竄進來呀?她又把門開開一個縫朝外麵看看,想也許是外麵剛才閃過一個貓或者狗屋裏的燈光映下的影子。

盡管她這樣安慰自己,但關上門坐到這個空蕩蕩的屋子裏心裏越想便發毛起來,就不敢再想了,想貓一樣竄進床上蒙上了被子,渾身冰涼的蜷縮進被窩裏哆嗦個沒完,外麵雞架上的雞叫第二遍了他,她的眼皮才合上了。

“蓮蓮,蓮蓮——”她一回身,看到白天那個好看的女人又站在她身後了,她這時微笑的看著她,她驚問:“還是你?”

她點了點頭,一副抱歉的樣子說 :“別怕,是我,我是來找我的仇人的,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不該令你受這個委屈,但是我要你知道,我隻是這樣,我報了仇就會走的,那時候你就可以跟你的愛人團聚了,對不起,對不起。”說完她又一下子消失了。

蓮蓮聽不明白她的話,一急又醒了,醒過來剛好雞叫三遍,天就要亮了,她揣著那個莫名的夢發著楞。

“她是誰,我咋連著夢到了她兩回,她說的啥報仇,找這個家裏誰報仇呢,還說委屈我了,還向我道歉……”她捧起了頭,她是個單純的人,忽然這麼多曲裏拐彎的事湧到她腦子裏,發生到她身上,她真是要給纏懵了,她索性不再想了。

“嫂子,嫂子。”她嚇得猛地一聳肩膀,這才回過神來聽出是小姑的聲音在門外叫她,她一睜眼看到從窗簾縫裏照射到屋裏的陽光已經刺眼了,她一骨碌起來飛快的穿衣裳,緊張的開開門就看到玉娜已經梳洗好了站在門口朝她笑,院子裏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原來婆婆已經做好飯了。

她羞愧的抓著頭發跟小姑嘀咕:“我前半夜沒睡著,這後半夜一迷糊做了個夢,夢醒了一下琢磨就又迷糊過去了,就到這會兒了,真沒規矩,嘿,真丟人。”

玉娜大大咧咧一笑說:“沒事,咱家沒規矩,誰願意啥時候起就啥時候起,嫂子困,就多睡會,反正地裏又沒活兒,起來幹啥,我也是才起來,要不是爹叫我我還得睡。”

明恩在廚房門口用熱毛巾擦臉,聽了閨女的話邊擦臉邊笑著說:“明個你睡到天黑我都不管你,今個可不得把你叫醒,你得陪你嫂子回娘家去,吃了飯跟嫂子早點走。”

是啊,今個是自己回娘家的日子,自己還睡過頭了,她的臉又紅了。

吃過飯,鄰居一個堂哥就來了,他是公公找來的開車的,他有一輛新三輪車。蓮蓮覺得公公真是的,還用找人開車啊,自己和妹妹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就是了,還麻煩人家幹嘛呢。這樣想著,看見公公和婆婆還有小姑一起往公婆屋裏去了,然後輪流著從屋裏往三輪車上搬。有成箱的酒,成條的煙,還有一點扇子豬肉,還有各種糕點,糖果,她都被驚呆了。

心裏想著家裏那三個小子見了這麼都吃的該多高興啊,從來為了省錢都是吸劣質黑煙喝廉價的地瓜幹酒的爹看到這好煙好酒該多樂嗬啊,能叫家人這麼高興她心裏的陰霾暫時也被驅除一些。看到婆婆又從屋裏提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大提包,裏麵的香蕉露在外麵,就真心誠意走上去拉住說:“娘,別拿那麼多東西了,又吃不了,留著吧。”

被小姑一把奪過拿到了車上,嘴裏說:“嫂子,這都是咱爸準備好了的,都有數的。”

她算是見識了公公的本事了,新女婿沒來,不但這個三天回門沒有丟醜,想她害怕的那樣令她在娘家街坊四鄰抬不起頭來,反而令她的頭抬得更高了——那個堂哥原來是個八麵玲瓏巧舌如簧的家夥——怪不得公公派他來,原來一切盡在他掌控。他一進村就開始一手開車一手給村裏的老少爺們讓煙,那麼好的煙一直讓到她的家門口,令村裏的老少爺們都喜得咧著嘴看她跟她問話,到了家門口他

讓玉娜往下拿東西(其實蓮蓮家的人怎會叫她自己拿東西呢,蓮蓮的三個弟弟雖然都湧到了姐姐的身邊,但是家裏等候著的客人都爭著幫忙往家提東西,這麼體麵的事,誰不熱衷幹呐),他又挨個給人讓煙,讓完了煙又掏出糖給婦女還孩子讓,全場的人都樂得張著嘴。

還沒等到大夥問玉傑怎麼沒來,他就開“抱怨”起國家來了 :“哎呀,你看看這事氣人不氣人,我兄弟本來是給了七天婚假,可是這還不到七天呢部隊又來電報叫他速回,說是國家有一個秘密任務,要交給他來辦,我兄弟這才結婚不舍得走哇,就給部隊裏的團長打電話,問能不能派別人去,他實在走不開。誰知那邊團長一聽就火了,大聲的批評他思想腐敗,說他為了小家竟然不顧大家了,這麼大的事,事關國家命運的機密事件,哪能少了他胡亂換人呐,沒法,俺兄弟就隻有含淚離家了,哎呀,自古道,官差不自由,誰叫俺兄弟那麼能呢,能的這國家離了他都不中,這不,今個這麼個大喜的日子,他就來不了,我隻得代俺兄弟問候大爺和各位老人家了……”

蓮蓮的爹早已聽得眼淚盈眶了,光知道女婿是個很體麵的軍人,還不知道女婿是個國家離不了的能人,他能不激動嗎,就連蓮蓮的仨弟弟也都為姐夫驕傲的不得了,個個仰著頭聽這個大哥講姐夫,眼睛裏盡是仰慕。當然周圍的人都瞪著眼咧著嘴讚歎,蓮蓮和玉娜直想笑,但蓮蓮的臉上有光了,她低含著淚放心了 。有淚還是自己滿滿咽吧,有傷還是自己滿滿舔吧,這會該笑,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