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與鬼談判

那個老人終於說:“我知道離咱百十裏地的東明縣有一個道行很高的驅鬼師,別管惡鬼冤魂妖界鬼界他都能一網打盡,你看是不是村裏派幾個去花大價錢請他來,把這些東西給滅嘍?”

大夥一聽有這麼個能人都激動的摩拳擦掌,要求自己願意去請法師來。但是老支書低頭抽煙,從鼻子裏噴眼圈,抽煙,噴眼圈……

眾人看著他都憋得眼珠子紅了,終於有人高聲叫:“叔,你是頭,你說個話呀,難道你願意看著咱莊上的人都被鬼毀了——”

但是他的話沒有人敢附和,因為他的腔調對支書很放肆,大夥都有些怕了,就都低下了頭,屋裏裏頓時靜寂得清晰的聽到每一個人呼吸聲。

支書打過仗的老兵,他身上的傷疤無數,所幸人不瘸也不瞎,人剛硬,正直,就被村裏人推選為了村長,一當就是二十多年,一心為村民,無人不敬無人不服,誰也不敢跟他紅一下臉,抬一句杠,可是今天他咋了,咋麵了呢?

他咳了咳,吐了一口痰,終於抬起頭來說話了,聲音很悲涼:“我跟大夥說啊,其實對咱老廟裏的鬼魂早該治治了,但是,大夥不知道,我心裏很不忍,為啥呢,那裏有很多我曾經的戰友,他們都是被屈鬥死的,他們的魂不肯走,就在廟裏麵哭,罵,怨,他們冤呐……”他說著聲兒變了,眼兒紅了。

一個剛硬如鐵的老兵哭了,眾人都的心都被揪緊了,都低頭不語了,剛才心裏的怨氣都沒了。

“大夥看這樣好不好,咱帶上禮品去廟裏,像打仗兩軍談判一樣,咱也跟他們談判談判,要他們不要再騷擾咱村人,當然,我帶頭去談判?”

於鬼談判,當自己是鍾馗啊?但是有支書帶頭,大夥就啥也不怕,他們都相互看看英雄就義般都點頭同意了。

老支書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其實是月圓的夜晚,買了一些燒紙,香燭,還有煙,肉一大缸酒,到了夜裏由十幾個年輕人抬著,幾個村裏的老人跟著浩浩蕩蕩又靜靜悄悄的來到了廟門外。

老支書忽然兩腿一軟,跪下了,朝著廟裏聲音顫抖著說:“老戰友們,我來看你們來了,我也是個老兵,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隻是無德無能在村裏當個小老百姓頭頭才沒被揪鬥慘死,我今個帶來了酒,煙,咱好好嘮嘮吧。”

隨從的年輕人和年老人都被感動了,整齊的豎立他兩旁,規規矩矩的跪下朝廟裏磕頭了。

雖然是來拜鬼,但都跟來敬神一樣虔誠。

看著冷冷的月光下那座高大寬闊但如今殘缺滿麵的大木門“謔謔謔——”的自動開啟了,大夥都麵麵相覷,但無一人聲張。老支書站起來朝眾人揮了一下手,眾人就抬著酒捧著香燭紙煙進去了。

月光明亮,纖毫畢現,他們看著如今這空大荒蕪,滿目蒼夷的老廟,都心酸不已,這時那些精靈魂魄怕嚇著大夥也客氣的隱身了,寺廟裏一片寂靜。

老支書命把酒放下,然後他把帶來的香燭點著,邊燒嘴裏邊念叨著那些老戰友的名字,還對那些不知名的亡魂和精靈說了些恭敬的話,最後招呼大夥都來享用香燭。說著招呼大夥都磕頭。

磕完了頭他領頭站起來了,朝著各個黑洞洞空蕩蕩的廟堂說:“大夥都別隱形了,俗話說,人是為脫離形體的鬼,鬼是脫離了形體的人,隻是咱所屬的地界不同罷了,誰也不必怕誰,都出來吧,我今個帶了好酒來和大夥分享,都出來吧,人人有份……”

忽然,各種各樣的形體從各個廟堂裏紛湧了出來,它們的樣子眾人看了都暗暗直吸冷氣——它們有刺蝟相,有山雞相,有狐狸相,有不知名的大鳥相……它們都眼睛發綠的看著酒肉,看起來饞的很。

最後,老支書緊緊盯著正廟堂,然後大步衝了上去,幾個老人趕緊攔住他,畢竟這裏是鬼魅之地,還是小心為好。他擺擺手示意他們放心,就撥開眾人走從月光下進了黑乎乎的廟堂裏。“老陳——老高——小李子——”大夥在門外聽到老支書激動的叫聲。

最後聽老支書說:“出來吧,都出來,算咱今個好好聚聚,要不你們不出來大夥酒都不敢喝,肉都不敢吃,多掃興啊。”

一會,老支書跟三個黑影子走出了廟堂,到了月光下,那三個影子對著月亮仰頭猛吸一陣,眼看著他們的黑影變成了人形:一個有些佝僂腰的大個子,一個戴眼鏡的文質彬彬的小個子,一個黑黑瘦瘦的老頭。

然後他們很禮貌的衝諸位村人拱拱手,跟活人無異。

支書客客氣氣的把他的三位老戰友介紹給大夥,這三位老戰友就又把那些站在一側的小鬼小精跟大夥介紹了一遍,最後大夥就分賓主坐在廟裏麵供香客休息的石桌子旁了。村人們都怕的要命,緊偎在一塊一動不動,因為這於鬼於怪同席同飲還是頭一回啊!

支書看出了眾人的心思,就威嚴的掃了他們一眼,怒聲說:“大夥坐到了一起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到一起就得有一家人的樣兒,誰都不用客氣,不用拘束,都敞開胃吃喝,敞開了心說話,咱今都不醉不睡——”

大夥聽了老支書的話都不敢在拘束了,幾個老人帶頭先舉起了酒杯,朝眾位刺蝟、野雞、狐狸們敬了一遍,然後一飲而盡。他們這一開頭,桌上的年輕人和刺蝟山雞們都瘋開了,端起酒杯你敬我我敬你或者你也不敬我我也不敬你的海喝開了……

支書跟他那三位戰友也狂喝開了。酒至半酣,其中那個戴眼鏡的問老支書:“老張,你就實說吧,你今個來我們這裏,是有事,咱都是槍林彈雨裏淌過來的還說話拖泥辦事帶水啊?”

支書低頭沉吟了一下,看看眾位說:“老高說對了,咱哥幾個是槍林彈雨裏過來的,說話還不照直兌啊,可是啊,我跟大夥不是老哥們啊,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在這裏直說?”

眾位小魂和一群獸精都開始使眼色了,狐狸去騷尾巴,刺蝟裝作喝多了咳嗽,有的隻是低下了頭。

支書繼續說:“我知道你們居住在這裏也是無奈之舉,各有各的苦衷,我就不說了,但是,咱做人做鬼做精都要有品,有紀律是不是?咱們說起來畢竟是兩個世界裏的人,按天理地理咱都該陰陽兩隔互不相擾是不是,我們不該攪擾你們,你們更不該進村去驚擾我們,大夥說我說的對不對?”

村人都佩服支書果然是硬漢,在這鬼窩妖堆裏說話還這麼“硬”,怪不得當年子彈都沒把他打死。

這時幾個老戰士看看那些畜生和小魂們厲聲問:“你們哪個不服從組織跑到村裏胡鬧了?”

一片沉默的後腦勺。戰士裏麵那個黑黑瘦瘦的人眼光像槍一樣冰涼,像子彈一樣堅硬,他對眾位掃視一圈低低的問:“誰犯錯誤了,起來說話。”

明顯,他是這裏的正頭兒。

馬上有幾個小鬼和畜生站了起來,它們都高高低低的身子挺立,頭低垂,一副認錯的樣子。

支書慌忙止住那個黑黑瘦瘦的人說:“算了,算了,兄弟,我知道你的辦事原則,如果隻是大夥偶爾調皮所致,不是這裏無紀律可言就行了,好了好了,咱喝酒,喝酒。”

支書端起來酒杯,都跟著端起來了,但是那幾個犯錯誤的不敢端,支書看看那幾個臉色很難看的戰友說:“給我個麵子好不好,有話你們私下說,今個都痛痛快快的喝酒好不好?”

他的言下之意是我們走了你們再懲罰它們。他們馬上意會了,眼皮一垂看了它們一眼說:“喝酒吧,別掃興。不過,我在這裏聲明,從今以後再有誰到村裏去胡鬧,我可要按軍法處置的——”

他們紛紛點頭,然後他衝它們威嚴的一舉酒杯,它們不得不端起了酒,為了“不掃興”也表示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