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蛇口救狗

今晚不知道是那個“兩間紅磚藍瓦的大瓦房”的夢想把她混攪的激動的睡不著了,還是外麵的月光太明亮了,亮的她閉不上眼了,反正她獨自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明晃晃的紅磚藍瓦的大瓦房,“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她就睜著眼睛呆呆的看著從木窗欞裏透過來的月光,白亮亮的泄了一地在她的床前,把她的一對紅色繡花鞋照的紅豔豔的。她不識字,不懂這就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但是她好像被月光照的身上熱了,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幾口,還是覺得熱,就開開門走進了月光裏,悄悄的走到了正專心編活的男人身後。

男人坐在院子裏的一棵老槐樹下,月光從他頭上的樹葉縫隙裏灑下來投到他的臉上,而那些縫隙又被夜裏的小風吹得一晃一晃的,把他的臉勾畫的閃閃爍爍的,令她看的如醉如癡的。其實老獾除了老實巴腳,真是一個好男人模子,高大結實,額寬鼻闊,專心致誌的他更顯得人魅力十足。但他此時一心一意的做活,可沒有覺察到媳婦正在後麵欣賞他。

她一把攀住了男人的脖子,嬌滴滴的說:“不編了,咱睡覺吧——”

他再憨也理會了媳婦的意思,況且用他粗糙的手摸著媳婦那涼涼的滑滑的胳膊,他也不想再摸那些硬硬的柳條了。他就回過身抱住她,欲相擁進屋時,忽然聽到院門外有低低的呻吟聲,那聲音很淒慘,很虛弱,聽出是一條小狗。心慈仁厚的他馬上丟下媳婦支起脖子側耳傾聽那個聲音的出處,嬌嬌也把頭從男人的肩上豎起來靜靜的分辨著。

他小聲說:“你聽聽,一定是小家夥受傷了,聲音多可憐人——聽著就在裏離咱家不遠處,我開門去看看。”

好一會兒他撲通撲通跑來了,嚷叫著進屋來了,她坐在床上一看皺了一下眉立了起來:他抱著一條渾身血汙的小狗,血還在從他的兩隻手上往下滴,不知道是狗身上的血還是他手上的血。

他氣喘籲籲的跟她說著:“哎呀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一條蛇,一條大蛇,有小孩子的胳膊粗,有兩米多長,我出去看時它正咬著這條狗的一條腿,這條狗本身就受了傷,不知咋著屁股上被劃了一刀,看看,口子有一拃多長,肉都掀起來了……我估計它是連嚇帶傷被那條大蛇給吸住走不了了,怪不得叫那麼淒慘……你不知道,這小家夥正痛苦的趴在地上嚇得嗷嗷的叫,看見我像個孩子伸出小手一樣就衝我伸出了前爪,我的乖乖,我也不顧怕那個長蛇了,拿起個磚頭就朝它砸去,然後也不敢看也不敢看那個蛇一把抱住它就跑來了……嘿嘿,真是蛇口救狗啊……”

他激動的語無倫次。

她趕緊扒著看這條小狗的傷。她發現它是傷的是很重,血糊糊的把毛都染濕了,不過看樣子那條蛇不是毒蛇,隻是咬傷了它而已。她就輕輕的說:“它傷的可不輕,不過沒事,這好辦,咱家裏有爹留的治傷口的草藥麵兒,一上就好。”

她叫他先把小狗的傷口洗一下,然後拿出藥麵兒倆人就給它上了藥,又用幹淨布給它包紮好防止它用舌頭舔,嬌嬌又找出一個破紙箱子,在裏麵墊了一層厚厚的稻草把它放進裏麵,他們才睡覺了,可是他們躺在床上再也無心親熱,因為這條小狗不停的呻吟叫喚。老獾放心不下,不時的下床去看它,一看它它就眼淚汪汪的看著老獾還向他伸出顫抖著的小爪子,老獾心疼又心熱,覺得它親極了。

小狗叫喚了前半夜,後半夜才不叫了,大概是太困了或者是藥起上勁了,它不叫了老獾和媳婦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但是天不亮,嬌嬌就又起來了,她砍了一大捆柳條回來就又戴上手套“唰唰”的捋柳葉,一大捆柳葉捋好了她又去做飯,飯做好了老獾還沒起來,她知道他昨夜沒睡好,就輕輕巧巧的去屋裏看他,可能是她的腳步聲把嗅覺靈敏的小狗驚醒了,她一進屋那隻小狗就在箱子裏哀鳴聲音起來,這時老獾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了,又一個健步竄到箱子邊,嘴裏喃喃的說著:“咋了咋了,又咋了,你沒動它吧?”

嬌嬌看他那個樣子輕輕一笑說:“看你那個緊的勁兒,我柳條也砍來了,飯也做好了,過來還沒顧上看它一眼呐,它是自己醒了。”

老獾抱歉的看媳婦一眼解釋說:“它太可憐了。”

嬌嬌邊用個爛碗底兒給它舀了點玉米糊糊喂它邊哄它:“別叫了,越叫越疼,我給你上的藥是專治紅傷的,效果好的很,隻要你老老實實的不動,幾天就長口結痂了,不過,你疼著也要吃飯,好好吃飯才長得快。”

老獾在一邊捋著它金黃的毛附和著:“就是就是。”

那隻小狗好像聽懂了人話,果然低頭舔起了黃黃的玉米糊。不過還是忍不住的呻吟。

“老獾家有人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院門口大喊。

老獾和嬌嬌出去一看,是村東頭的人,平時根本沒來往過,於是他馬上想到了那隻小狗,果然,那個女人問:“你看沒看見一隻黃毛的小狗啊,昨個夜裏不見了,我找了一清早了都沒找著,就挨門挨戶的問了。”

那時候物質匱乏,家家戶戶的物件都很惜貴,別說是一條狗就是一根針也不許丟,曾經村裏有兩家對門鄰居,這個女人借了鄰裏一根針,她用著好用就動了私心不想還了,就耍賴說沒借,而對方平白無故丟了一根針,你還青天白日的說瞎話沒借她能不氣嗎,就罵著她不要臉還要她馬上還。這個想賴賬的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賭咒發誓的說她沒拿,還反罵對方想訛她,這個丟針的女人罵起架來偏偏不是賴針女人的對手,她屈辱極了,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賴她,她回家上吊了。這個賴針的女人嚇壞了,賴來的那根針也不敢再用了,插在牆縫裏生了鏽。

老獾當然不會賴人家的東西,他連忙說:“有有有,我昨個夜裏在當街拾了一條小狗,哎呀,差點被那個大長蟲給吃了……”

他抱出那條受傷的狗給那個女人看,那個女人一看又驚又喜的說:“是是是,是俺家那隻狗,哎呀,昨個白天它偷雞蛋吃,被我小兒用鏟子砍了一下子,它就嗷嗷著跑了,昨晚上我忙著燒湯,也沒找它,想到又惹上了蛇了……”

嬌嬌淡淡的說:“嫂子,傷口我已經給它上了藥了,好好養養就好了,我去給你再拿點藥來,你在給它換幾回就好利索了。”

說著回屋給她一包藥麵,那個女人當然千恩萬謝的,尤其為還賺了一包藥欣喜不已。當它抱著那條小狗扭身走的時候,忽然那隻嚶嚶呻吟著的小狗又對著正滿眼憐愛看著它的老獾伸出了兩隻小小的前爪,像小孩子要抱一般。三個人都一愣,老獾趕緊接過抱了它一會,它又像個孩子般親親的爬在他的肩頭,並且嚶嚶的哭著。

它被它的主人抱走後,老獾一回身流出了眼淚。嬌嬌也感歎:“這條狗通人性。”

大概半個月以後的一天夜裏,他在燈下編物件,忽然聽見外麵有狗叫聲,他一激靈站起來走了出去。果然,是那條小黃狗站在門外,到底是畜生,傷口好得快,它已經痊愈了。它嘴裏叼著一隻肥大的野雞,氣咻咻的看著老獾。老獾不懂它的意思,但它頭一低,跐溜一下子從老獾胯下鑽進了他家裏。

它顛顛的跑進屋裏嗷嗷的叫著嬌嬌,嬌嬌看見它叼著一隻雞來了就笑笑對不知所以然的老獾說:“它是一條通人性的狗,它是用這隻雞來報答咱給它治傷來了。”

老獾恍然大悟的拍著頭哈哈大笑了,拍完自己的頭又親昵的拍著它的頭說:“你還真有良心,不過這隻雞你自己吃吧,身子受了傷才不久,給自己補補身子吧。”

它扭著身子嗷嗷的叫,表示老獾說的不對。老獾和嬌嬌都不解了,它又急急的嗷嗷了幾聲,並做了幾個動作,他更不解了,嬌嬌也看著那條狗抱歉的搖頭。忽然它用爪子抓住老獾的褲腿就往外走,老獾就跟著它走出院子,它站在門口把嘴裏的雞朝東指了指,然後又把雞一丟,最後又伸出兩隻小爪要他抱,老獾扔不解的抱住它輕輕的撫摸著不知它要幹啥。嬌嬌這時啊的一仰頭跟小狗說:“你是不是要俺把這隻雞送到你家裏去,然後把你換回來?”

“嗷嗷”它興奮的叫起來。老獾也興奮的跳起來,他像孩子一樣歡呼著叫:“別拿這隻雞,這隻雞是它捉的,留著叫它吃吧,咱拿咱家的下蛋母雞去換它……”

拿一隻能給家裏下蛋的雞換一條隻會吃家裏食的狗,那家人女人當然願意,結果她抱著雞他抱著狗都歡天喜地的往家走。

善良的老獾從此就把這條小狗像小孩一樣的照顧著,給它吃饃,喝玉米糊糊,也怪了,那條狗到了他家就長的飛快,隻一個月就長成了一條碩大如牛犢的大黃狗,看起來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更稀罕的是,可能是老獾就沒把他當一條狗吧,總是跟它以跟人的口氣說話——它竟然能聽懂老獾和嬌嬌說的每一句話。它又聰明又機靈,還跟個孩子一樣會幹簡單的家務,比如用爪子捋柳葉,用嘴提水,還用爪子端飯,每次老獾去趕集,它還跟毛驢一樣套上韁繩拉車呢。老獾不嫌它髒,還吃它用爪子在饃框裏給他拿的饃呢。

它在老獾跟前呐也沒有了一絲“狗性”,又膩歪,溫順,不但忠心的一刻也不離老獾左右,還不住的嗚嗚著舔他膩他,真像個撒嬌的孩子。嬌嬌開心的佯裝吃醋跟小狗說:“我看老獾見你比見我親多了,往後你倆一個被窩睡吧。”

老獾嘿嘿的笑。但是這天他又去套上它趕集賣柳編時,它忽然嗷嗷叫著反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