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舔有些幹涸的舌頭,湊上前去,這個桃木羅盤製作精美,裏三層外三層的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我很確定,指針真的在動,而且對準了湖泊。
湖泊位於我們西南側,丘玄奇應該不是拿著指南針騙人,也就是說,水下真的有鬼。
“水裏有什麼鬼,你有辦法幹掉他嗎?”
丘玄奇搖了搖頭,麵色有些凝重:“但凡水中有鬼,必定承受極大冤屈,魂魄聚於水中,怨氣不得揮發,其惡毒遠大於陸地上的孤魂野怪。不過此處水流通暢,不應該是水鬼的聚集地,真是奇哉。”
我按了兩下喇叭,不屑的問道:“你這明顯前後矛盾說廢話嘛,要是說完了,咱們就進村,我想看看現場。”
丘玄奇撓撓後腦勺,正待說什麼,楊勇的手機響了起來。出於禮貌,也出於紀律,我們停止討論,讓楊勇先接電話。然後等待的過程中,我看見楊勇的麵色不斷變青,嘴裏不斷重複著不可能。
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頭上流下,看得出,他很驚慌。
放下電話,我趕緊問他發生了什麼。楊勇麵色蒼白的說道,他爸和他二叔在家裏喝酒,然後一眨眼的功夫,連帶二叔五歲的小孩都死了。
丘玄奇有點驚訝:“不應該呐,我都給你貼上符了,真是奇哉怪哉。走,趕快上你家去瞧瞧。”
我顧不得跟丘玄奇頂嘴,趕緊在楊勇的指引下一踩油門飆了起來。自從遇到了可怕的女主播,我漸漸也耳濡目染的學了一點警察皮毛,最重要的是保護現場,因為現場藏著大量的線索。
但在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下的農村,經常會發生破壞現場的情況。
不過這一次我顯然猜錯了,雖然楊勇家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不少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村民,但是沒有人進去。楊勇的母親癱倒在地上,兩隻眼睛已經哭腫了,幾個親戚正安慰著她。
我看了丘玄奇一眼,示意他進去瞧瞧。
他拿出羅盤仔細觀察了一番,眼看羅盤並沒有劇烈震動,這才點點頭。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的將桃木劍由背後換到左手,整個人看上去有點緊張。
剛剛走進楊勇家的院子,一股腥味撲鼻而來,這股味道不同於血腥,而是一種魚死後發臭的魚腥。
我捏著鼻子走了進去,推開房門,我的頭皮變得麻了起來。
兩個光膀子的男人橫在地上,其中一個我見過,是楊勇的老農民父親楊大剛。他們的身上長滿了,不,應該是穿滿了無數長長的頭發。黑色的長發好像鎖鏈般洞穿了他們的五髒六腑,然後緊緊束縛在四肢上,遠遠看去好像蓋著一床由頭發編織的被子。
楊大剛睜大了眼睛,幾根頭發插進後腦勺,然後從他的眼珠裏刺了出來,鮮血順著發絲流淌著,滴答滴答,在地上彙聚成了血窪。
我強忍恐懼上前查看這是不是頭發,楊大剛原本緊閉的嘴突然張開,露出裏麵錚亮的發絲。我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後退兩步,兩隻腿酸軟的不聽使喚,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丘玄奇被我撞倒在地,我正準備說聲對不起,卻發現他慌忙拾起地上的書本。我擔心他是在做法事,所以滿懷歉意的問他有沒有事,他朝我嘿嘿笑笑,拿出一支筆在上麵劃動著,說沒事,我做筆記呢。
我覺得他有點怪怪的,不過並未放在心裏。
“這個情況我常見,應該是水鬼附身奪魄,不過現在水鬼已經離開了,所以這裏很安全。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旁邊的水桶裏原本是釣上來的魚,而現在,應該是頭發。”
看著丘玄奇如此確定,我忍不住上前瞥了一眼,果然鐵皮桶裏盛滿了一層一層的毛發,水的表麵飄著一層油水,丘玄奇告訴我這就是屍油。
不知為什麼,我腦海裏滿滿都是醫院裏的便當。
我趕緊扭頭跑了出去,找到廁所大口嘔吐起來。等我緩過神來,丘玄奇已經圍著小院轉了整整三圈,麵色陰陽不定,嘴裏不住喊著奇怪奇怪。
我舀了一瓢水漱口趕忙問道:“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丘玄奇撓撓後腦勺,底氣不是很足的對我說道:“餘鋒小友,貧道的神符可是貨真價實的。濰水湖四通八達,絕不可能生出水鬼,所以應該是路過的魂靈。但它能夠破壞貧道的神符,堂而皇之的行凶作案,我……。”
“你打算怎麼做,我可以配合你。”我有點緊張,楊樹村和柳樹村不遠,羅楚生很可能就在附近。我他妹的躲在重案組不好嗎,非要來楊樹村,裝他妹的什麼大神。
我滿懷希望的看著丘玄奇,他確實有點水平,至少是個道士。此時此刻,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如果他真的神通廣大,我寧肯把私房錢全拿出來,也得請他幫忙製服羅楚生。
丘玄奇咳嗽一聲,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實話告訴你,神符是我唯一的武器,對付普通水鬼應該有效,可是要是水鬼王出現了,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為了我的形象,希望你配合我演出戲,事後必有重謝,給你兩百塊。”
我一愣,大腦有點愣神。
丘玄奇看我一言不發,以為我在思考,想了想咬牙伸出五個指頭:“五百塊,實在不行,一千塊!”
我終於回過神來,一拳將他打倒在地,然後扯著他的領子朝外走去:“你他媽真能裝,原來也是個半瓶子醋,我妹的才不幫你呢,你個大騙子,我要讓鄉親們看清你的真麵目。”
丘玄奇一個勁兒的求饒,完全沒有了開始時的氣度。其實他說的很有道理,他道行淺薄,對付普通小鬼還成,可是遇到惡鬼,他就是送死的份兒。
但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們推推搡搡來到大門口,就在我準備開門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哭聲,而且是小孩子的哭聲。
我心中一緊,擔心楊勇出事,不過很快便發現是虛驚一場。一個潑辣的中年婦女正在打孩子,說什麼讓你手賤把符撕了,害死你爸和你叔,看我不打死你!
我愣了一愣,那邊丘玄奇興奮的推開我,正了正領子猥瑣笑道:“降妖除魔不積極,準時腦子有問題,既然水鬼還是怕我神符的,那我剛才說的您都當作放屁!”
我頓時無語了,丘玄奇啊丘玄奇,你真是道家的一朵奇葩。
丘玄奇推開木門,氣宇軒昂的走了出去,朝各位村民擺擺手:“你們聚集在這裏陽氣太重,水鬼不會露麵的。大家盡管回家歇息,抓妖這件事,盡管交給貧道了。”
淳樸的村民們雖然半信半疑,但楊勇一個勁兒誇讚丘玄奇厲害,再加上丘玄奇拿的家夥挺齊全,也便紛紛相信起來。我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不過對於他這種欺軟怕硬一心賺錢的性格,表示深深的不屑和鄙視。
“好吧,丘真人,你準備怎麼抓鬼。”我饒有興味的看著一身普通襯衫的丘玄奇,他的樣子放在大街上就是一屌絲,誰會相信他是什麼嶗山的得道高人。
“這位楊施主,你們家應該有魚竿吧。”得到楊勇肯定的答複後,丘玄奇得意的點了點頭:“解鈴還須係鈴人,今天晚上我就帶你們去濰水湖釣大鬼!”
當地教育較為落後,對於道士的信任度明顯大於警察。我本想通知一下雷震,讓重案組的成員來楊樹村調查,可一來擔心打擾雷震辦案,二來也想瞧瞧丘玄奇抓鬼的本領。
如果丘玄奇真的不行,再通知雷震也不遲,總不至於剛過了一天屍體就腐爛了吧。想起那兩具被毛發纏繞的屍體,我又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我們被楊勇二嬸請到了家裏,丘玄奇看著羅盤灑了點水,然後在院落四角貼上了黃色的符籙。這種符籙跟爺爺留下的符籙相差不多,不過畫的歪歪扭扭,感覺很是隨意。
丘玄奇收了楊二嬸二百塊錢,然後叮囑說七天後他還會再來,親自解除封印,否則楊二叔的魂魄無法歸來,那就永世不能超生了。不過做法事的話,還得加收三百。
望著眼冒金光的丘玄奇,我想起了一個經典的影視形象。
想什麼,來什麼,當天晚上丘玄奇打開他的皮箱子,取出了一身黑白相間的道袍。道袍明顯仿古,金線繡邊的衣衽,袍子上有黑白兩色的篆文,整體呈現出八卦的形象。
他咳嗽一聲,取出道冠戴在頭上,背上桃木劍,取出一疊符籙插在腰間的口袋裏,連綁腳和黑布鞋都一應俱全。
有道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原本丘玄奇長相一般,皮膚黝黑,這麼一打扮還真有幾分道家高手的樣子。但是不能動,一動那副骨子裏的財迷勁兒還是顯露無遺。
“玄奇兄,你這身打扮很像一個人,就是……”
“就是林正英扮演的一眉道長唄,剛正無私,神通廣大,而且喜歡錢,嘿嘿,這不就是鄙人嘛。”丘玄奇摸了摸兩段平平無奇的眉毛:“我的綽號就是兩眉道長,以後我成名了,就拿這個注冊形象!”
“呸,你這不稀奇啊,是個道長都是兩眉,你要弄個三眉道長那才叫厲害呢。”我吃著楊勇家的蓮藕,打趣的看著丘玄奇。
丘玄奇忽然愣了一下,兩隻眼木呆呆的望著前方,他突然一咬牙,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朝左眼紮去。
我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好好的閑聊為何突然變了畫風,待我想要阻止他時,顯然已經來不及了。